众人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影子。
那是一张模糊的脸。脸上的五官若隐若现，像是被时间一点点抹去，只剩下一道影子般的轮廓，眼睛、鼻子、嘴唇……都模糊得无法分辨。
影子看着他们，像是很疑惑，又像是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
“你是谁？”凌安忍不住开口，试图寻找线索。
影子微微晃了一下，语气空洞：“……我……不知道。”
它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后缓缓开口：“我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人。但是……没有人记得我。……我好像……也不记得自己了。”
它的声音里没有情绪，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空白感。
它自己……也正在遗忘。
凌安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一瞬，先前的猜测被印证了。每一个影子都是正在被小镇遗忘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已经被遗忘到只剩下影子了！
空气冷得像是冻结了一般，众人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影子。
赵子昂轻轻吸了口气，像是怕用力一吹影子就散了似的小声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影子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我……记得这里。”它低声说道，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记得这条街道，记得钟楼，记得这个镇子……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影子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沉。小镇还没有完全抹去他，但他已经濒临彻底遗忘的边缘。
再过不久，或许连他自己都会完全消散，就像不久前消失的第八个人一样。
“等等。”凌安忽然皱眉，眼神微微变化，“你还记得镇子？那你有没有见过……我们？”
影子怔了一瞬，仿佛在努力回忆，可片刻后，它的语气依旧空洞：“……不记得。”
“可是……”它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我觉得你们……好像很熟悉。”
熟悉？众人神色一变。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文煜问道。
影子轻轻晃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模糊：“……我不知道。但……你们好像……曾经来过这里。”
“或者，曾经属于这里。”
所有人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曾经来过这里？曾经属于这里？
他们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心底深处，却莫名升起一股违和感。他们真的从未来过这里吗？为什么……他们对小镇的某些地方，的确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凌安忽然意识到这个副本的规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复杂。
似乎他们不是被随机选入这个镇子的，而是他们……本就属于这里。
影子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看向钟楼的方向。
“……钟楼……”它喃喃道，“……不要去……”
“钟楼？”赵子昂挑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下坏了，我们刚从钟楼下来。”
影子的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对“钟楼”这个词有些恐惧。
它的声音变得更低：“……不要让钟楼的钟声响起。”
“下一次……钟声响起，镇子就会忘掉一个人……”
“……钟声……十二次，小镇……清空。”
“十二次？”凌安不安地问道。
影子的身影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已经快要无法维持住自己，它的声音变得更加虚幻：“钟声敲满十二次……小镇的一切……都会抹去。”
“然后……”
“镇子会重新开始。”
影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微不可闻：“……新的名字，会被刻在钟楼上。”
“新的住客……会被带到这里……”
“所有的一切……会重新循环……”
“……直到，下一个十二次钟声结束……”
“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影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它站在原地，微微晃了一下，然后，身形开始急速淡化。
它的脸部轮廓彻底模糊，双手开始变得透明，身体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空气中。
“等等——！”凌安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影子已经彻底消散，只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暗淡的黑影，像是一滴渗透进石板缝隙的墨水。
片刻后，影子也完全消失了，就像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夜色冷得像是一层凝固的幕布，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骨髓。
所有人静默地站在原地，脑海里仍然回荡着影子最后的话语。
如果不是他们亲眼所见，根本无法证明，这里曾经站着一个“人”。
小镇，不断清理旧的人，带来新的人。
每一个轮回，都像是在重启。
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子昂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的笑意终于完全消失：“……这个镇子，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选中者来了，被镇子记住。选中者死去，被镇子遗忘。然后镇子清空，迎来下一批新的选中者。”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副本。这里更像是某种不断运行的“筛选机制”，一个自动运转的、无休止的“记忆抹除系统”。
“所以，我们要想通过这个副本必须要找到遗忘的源头。”麦子实低声说道，语气沉稳。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他缓缓抬眸，眸色幽深：“如果这个镇子或者说整个副本世界在不停地遗忘与重启，那就说明——一定有人，或者某种力量，在维持这个循环。”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后背都泛起一层凉意。他们有点明白麦子实说的源头指的是什么。
确切的答案，他们还不清楚。但他们知道，如果不阻止这一切，他们自己也会变成下一批被遗忘的人，彻底消失在这个镇子里。
“走吧，继续找。”方戈的语气低沉而冷静，“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个镇子，究竟是在遗忘什么。”
四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他们能做的，只有沿着影子消失的地方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