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带着来自山林的草木之气,闻之使人心旷神怡。善应被夸得不好意思,垂了头,又忍不住一直看身边的美人蛇,小声道,“那倒是,其实你不说,我觉得你更像神仙。”
闻言,美人背过脸去,肩膀颤了颤。
“你怎么了?”
“无事,”美人重新转过脸来,除了眼角带了丝微微的水光,神情与方才无任何不同。他戳戳善应的肩膀,“嘿,小和尚——”
“——小僧法号善应。”
“善应……‘善’字辈,‘圆明净慧弘,易善非同中’,小了两辈……”
“你在说什么?”善应没听清美人蛇的嘟囔,脑袋扎到他面前,“什么小了两辈?”
“没什么呀,”美人蛇笑吟吟望着善应的眼睛,那幽深的黑色几乎要把人的魂都要吸进去,善应呆了半晌,忙忙垂下头,连念两声“阿弥陀佛”。
“你先前说,我若入了寺,会有师祖惩罚——什么师祖这么厉害呀,不会是吓唬人吧?”
“当然不是!”善应最怕被人误解,急赤白脸地解释,“小空相寺建寺几百年,不说已经作古的前辈先人,就说现在尚在人世的,法力高深的师祖们就多得是,能降妖除魔,能敲山震虎,能——”
美人蛇不动声色地打断这漫无边际的崇拜,“我可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法师。”
“真的有的!”
“那你说说看都有谁?”
“有,有——”善应说不上来,事实上,关于寺内前辈的光荣史,他也只是听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啊,原来真的是吹牛!”
“小僧没有!”善应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一脚踢在树根旁,突然福至心灵,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弘楔!”
“对,弘楔!”善应自我肯定一般用力点头,“我寺戒律堂堂主,弘楔法师——你一定听过他的大名!”
美人蛇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戒律堂堂主呀,难怪……可是,会打人罚人不等于他会法术呀?”
“他会的,他很厉害的!”善应嘴巴有些跟不上脑子,“他是世界上最怕妖怪的!”
“啊?”
“噗噗噗,”善应吐了吐舌头,“他是世界上最不怕妖怪的,武艺高强,佛法高深,紫色天雷一发,什么妖邪都得现出原形,乖乖投降,受我佛点化。”
“我不信。”
“真的真的!”
“那你喊他出来,我要见见他。”
“他是我寺的首座和尚,还是戒律堂堂主呢,怎么会随便就听小僧使唤?”
“那岂不是年纪老大,胡子一把?”
“没有没有,首座佛法高深,容颜不老,看起来就,就和你差不多大。”
“——和我一样好看吗?”
“不、不如你……不,是不一样的,首座他宝相庄严,正气凛然,威严端正,不可侵犯——”
美人蛇又一次转过脸去,这一次,肩膀颤动得更厉害了。
“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美人蛇揩掉眼角的水滴,笑眯眯看着他,“那你带我去见他,我自己去见识拜访总可以了吧?”
“还是不行呢……”
“为什么呀?难道他脾气暴躁,见人就打,见人就骂?”
“——不是的!”善应皱皱鼻子,有些不高兴,“虽然,虽然很多师兄都有些怕首座,但小僧觉得,小僧觉得其实首座并不可怕,他只是,只是,只是不苟言笑罢了。”
“哦,不苟言笑,那就是总是拉着个脸无聊无趣喽。”
“也不是这样……”善应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奇怪的误区,越解释,越败坏首座的名誉,他急得抓抓头,“对了,首座其实也不是很无趣,除了念佛除妖,首座也有自己的喜好的。”
“自己的喜好?快说说看。”
“就是,你知道吧,我们出家人是不留头发的,”说着,他瞄了一眼美人蛇黑缎子一样的长发,“所以梳子发簪什么都是没用的。但,首座就喜欢自己动手做木梳,还做了不止一把两把——你笑什么?!”
这次美人蛇没有来得及转过脸去,整个人直接笑崩了。
“小僧是说真的!”
“嗯嗯,真的真的,”他从掌心抬起头,整个脸上,眼角眉梢都是无边笑意,看得善应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善应摸摸头,“其实,嘿嘿,小僧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两人对笑了好一会儿,终于,日头渐高,笑意渐渐隐去了,美人蛇拉拉善应的袖子,“快带我去见见你们的首座吧,听你说的,我更想见他了呢。”
善应十分抱歉,“真的不行,其实,三日之前,首座应他人之请,外出降妖去了。”
美人蛇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