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只是一时贪食,多吃了东西。
身体某处的变化已经慢慢回复,他撑地起身,一拱手,告辞。
不等来人回应,他无视脚底虚浮,匆匆离开。
他从后院小门回府,除了洒扫的下人,没有惊动任何人,穿过游廊的时候,主屋内肆意的笑声传遍庭院。
长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公子,后天甥少爷满百日,姑奶奶带回来给夫人老夫人看,请老夫人赐名,这会儿离着进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听说甥少爷眉眼长得很像您,公子可要过去看看?
我累了,需要休息,你下去吧,先不要通报我回来的消息。
下人应声离去。
五脏虚脱,额头剧痛,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想休息,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是那交·媾的画面,和着咿咿呀呀的曲子,一遍遍闪现。
鼻端似乎也出现了腥膻的气味,腹中再次翻涌,却吐无可吐,身上阵阵冷汗,想起身,只是腿软,试探半天也没站起来,最终瘫靠在了床脚旁边。
夜里噩梦纠缠,不堪的画面来回交替,自己原本是浮在高空俯视的,玉九的手在周通身上又抓又挠,男人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扣住玉九的腰,二人的动作一览无余。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视野转换,他的眼前忽然变作了起伏的桌案,叮当作响的各色彩瓶,一枚铜镜倒扣在桌角。
他挣脱不得,只能尽力伸出手,试着将铜镜反转,待看清了镜中人的模样,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那是他自己的样子。
身体某处的变化怎么也无法忽视,那些焦躁、热意,还有无处发泄的怒火紧紧缠绕着他,怎么也不得解脱。
他用力咬着牙根,不去碰,不去想,把自己当成了一具尸体。
睁眼到天明。
他病了,吃不下,睡不着,却无法跟任何人说。
人前装作无事的样子,吃喝照旧,却在席间中途离开,把吃过的一切吐得一干二净,收拾好自己,再重新回到席间。
祖母给长姐的儿子取名翎儿,席间当着众宾客的面将翎儿塞到他怀中,笑眯眯道,翎儿翎儿,问问舅舅,什么时候我会有表弟呀?
众人跟着一起起哄。
长姐点点儿子的小脸,你说我给舅舅做儿子也可以呀。
席间又是一阵哄笑。
他几乎托不住怀里的小小婴儿。
他未来的岳父单独约他,开门见山问他对婚事的看法,道他和阿音,当年虽是长辈的玩笑,但若真的能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况且两人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如果可以,两人不妨先把婚事定了。
他在心底苦笑,当初他也曾以为会和阿音成婚生子,他也曾以为他们是天作之合。如果是三天之前提起,他即便心中没有如何欢呼雀跃,可点头应允却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现在,他如何点得了头?
阿音赞他君子,克己守礼,从不逾规,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因为无欲,所以从容。
就像对那两个翠鸿阁的姑娘,既无欲,又何须克己?
阿音值得更好的幸福,他不能点头。
可如果嫁无可嫁,阿音又该怎么办呢?
在未来岳父第二次提起婚事之前,他便已经知道了梅家的困境。
没有爱情,阿音也是自己的妹妹。原本求亲的才俊不再上门,阿音能选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无甚家财的普通人家,可阿音再美,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了美色娶个娘家无底洞一样的妻子呢?贫贱夫妻百事衰,日日为了债务奔波,谁又能保证他在一时冲动之后不会后悔,不会因为银钱而欺侮阿音?
另一种,则是不缺田产的有钱人,换句话说,便是高价‘卖掉’阿音,用她的聘礼填补家中的窟窿,这样,阿音将更无尊严可谈。
无论哪一种,阿音的婚姻,都将与幸福无缘。
他突然明白了该怎么做。
严家的先祖都看着他,严家的女人都要依靠他,严家不能在他手里无声中断,人,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活。
如果他终究无法避免要选择一个女人成婚生子,那个女人,一定会是阿音。这样,他便可以一生对她好,即便是假装,他也能装一辈子。
至少,有人可以获得幸福。
有人可以保住面子。
有人,可以在与世长辞的时候,能够对先祖有所交代,安心闭眼。
至于他自己,至于那些永远都无法与别人说的欲·望,就当他们不曾存在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