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齐的声音钻入耳朵,浸了阳光般的柔和。
孟客来忍不住把进度条向前拉回一段,他又听了一遍苏齐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
“呵呵…我的苏齐先生。”那边的人声似乎用了变声器,声音嘶哑难听:“你现在似乎心情不错?”
“在被江久和父亲扔掉后,生了病,连钢琴都弹不了…我要是你,估计难受得会想死吧?”
哪怕隔着屏幕,孟客来也感到愤怒。
电话那边的神秘男人到底是谁?他对苏齐的恶意简直不加掩饰,苏齐在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吗?他是不是苏齐身边的人?
接二连三的问题浮现在孟客来脑海,但苏齐恍若未闻。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是很淡。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孟客来总觉得男人对苏齐的回答很满意。
“我很期待,你知道你妈妈死因的时候,还能是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吗?”
苏齐的语气急促起来:“你说什么?”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啊。”男人声音愉悦:“苏齐,你有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人?”
“从小到大最亲密的、看起来最爱你的、血浓于水…又在最后抛弃你的。”
“你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男人又笑了:“阿齐…你认为,我没有证据敢给你打这个电话吗?”
“阿齐,你确诊肝癌的那天,苏国刚从他另一个家回来,你给手部做复健的那段时间,他也次次不离,甚至还抽时间给他新的孩子过了个生日……我亲爱的阿齐,他给你过过这样的生日吗?”
“姜声声也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老公…孕期发现人家出轨,结果对方孩子的年龄比自己还大啊,强忍着生了孩子,结果被那外面的女人再三挑衅,一次失神就那么出了车祸。”
“而她的孩子,竟然还被自己的父亲死死瞒住,至今以为父亲为了母亲终身不娶。”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孟客来被惊得捂住嘴,显然苏齐也有些无法接受,电话中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青年错乱的呼吸声,他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平静了。
名为姜声声的女人,就是苏齐的母亲。
苏国真的做出了这种事吗?
“我只需要证据。”半晌,苏齐执拗地重复一遍:“你现在这些话没有任何证据。”
“呵呵……哈哈哈!”男人笑得前仰后合,语气更加诱哄几分:“阿齐,再回老宅看看吧。”
“看看你留下的东西…看看,那女人的那张脸。”
电话好像被挂断了。
孟客来如梦初醒,他忽然想起苏齐在门前停留了一段时间,被他催促才去敲门。
那个女人好像认识苏齐,她长什么样子来着?
他又慌忙打开另一份资料,照片上方,苏国亲密拥着女人,他们身后,是一堵爬满了爬山虎的绿色院墙。
女人抬着脸,逐渐和孟客来的记忆重合。
拍摄时间是…苏齐住院之后。
沙沙…沙沙。
孟客来看向电脑屏幕,才发现录音还没有结束,这次不是电话,而是单纯一段录音,像是通过短信发送的语音留言。
“阿齐,还有一件事儿。”
孟客来恨不得让这男人永远闭嘴。
“你的手…警察局那边为什么还没有结果吗?”
“你就没怀疑过吗?”
“比如…有人收了钱,选择了结案。”
孟客来翻着资料,哗啦啦地一张又一张,找到了一份银行的流水账单,苏国的名字下,有一笔不明的大额转账…时间是苏齐住院之前。
一切都明了了。
苏国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骗局。
孟客来翻着那些冰冷的资料,又哭又笑。
他看到了苏国给小男孩过生日,苏国领少年出去玩,苏国为青年购置一套昂贵西装,苏国牵着女人和青年来到高级餐厅,一年又一年,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一家三口的生活记录照片——但那里面没有苏齐。
那张陌生的脸是别人,不是苏齐的。
那时候,苏齐在干什么?
苏齐在匆忙地练琴,在奔赴一场又一场音乐会,苏国把他当成不知疲惫的挣钱机器,活了二十多年,竟没有几刻短短的时间属于他自己。
当得知这一切都是苏国干的后,他在想什么呢?
当他被自己说像死人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呢?
在那个仅存的夜晚,苏齐抱着木箱,拒绝了孟客来让他留宿的建议。
那天没有星星,孟客来赌气地没去送他,只是站在窗前,看着苏齐在视线中慢慢走远,青年走得很慢,但很坚定,他一步也没回头,一眼也没看孟客来。
孟客来就这样看着他,在自己视线中间缩成一个黑色的点。
他没想到,那真的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那句很轻的谢谢你,是苏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孟客来抓起泛旧的钢琴大全,红色星星依旧挂在上面,红得刺眼,苏齐画下这颗星星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被夹在母亲与父亲中间的他,要怎样才能面对这样的事实?
为什么偏偏是苏齐呢?
为什么承受了这些恶意与痛苦的人只有他呢?
孟客来怔怔,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中落下,红色的笔迹被染红,那些黑色的星星也变成了红色的星星。
为什么…他之前没注意到这件事呢?
为什么他之前对苏齐说过的话那么恶劣呢?
无数诘问填满了孟客来的脑海,青年捂着脑袋,终于大声哭嚎起来。
他甚至没等到任何人的任何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