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客来从小到大还没被这么叫过,他深吸一口气,连带着把手机音量也开到最大。
“你好,你吃了吗?没吃他妈就吃我一拳?怎么?你家里是没妈告诉你跟别人说话要礼貌吗?户口本就一页的人说话就是嚣张啊,苏齐活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他打电话花钱看病呢?啊,死了现在一个劲儿的给别人打电话了,孩子死了知道来奶了,我告诉你屁用没有!我管你他妈是谁,小爷今天就是不接你电话了再你妈的见!”
骂人挂电话拉黑一气呵成,孟客来大口喘着气,冲着手机翻了个白眼。
苏齐你死得可真利索,不三不四的人现在也找不到你,只能来麻烦我。
他顺手拿过青蛙,力气偏重地拍了几下,悲鸣的呱呱声响起,孟客来这才觉得心中的怨气少了些。
木箱底部压着那当时被倒出撕扯的文件夹,孟客来尤觉不过瘾,又把这东西翻开,一样一样地往外抽,里面的碎纸片子特别多,都是苏齐先前撕纸留下的,当他抽出一张完整a4纸的时候,目光一顿。
在那张纸的开头,有他孟客来的名字。
这是一封给他的信。
苏齐的字迹和小时候有所不同,他偏爱行楷,每一个字都清隽工整,只在顿笔处略显锋芒。
这封信上只有一句话,或许都算不上一封信。
“谢谢你。”
仅此三个字而已。
孟客来把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他想找到别的东西,但最后也不过是这三个字。
算盘打得真够响亮。
孟客来扯扯嘴唇,想冷笑一声都笑不出来。
三个字就给他打发了,他这算什么,廉价劳动力吗?
哪有他这么上赶着倒贴的廉价劳动力啊?
一路上听到的“节哀顺变”在耳边响起,孟客来猛地起身,三下两下就把那三个字撕成碎片,他目光猩红,口中念念有词:“医药费还没给过我,跑腿费又没给过我,那么多天的看护更是提都不提,三个字就谢谢我?苏齐啊苏齐,你想得可真美!你欠我的可还没还回来呢!”
青年又拿起最后一本钢琴大全,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翻到小星星的那一页。
满目黑色的星星,那颗金黄色星星的旁边却多了一颗红色的。
那刺目的空心星星就放在那里,旁边是苏齐更加潦草的字迹,深深地,几乎要穿透纸背。
“妈妈,我好想你。”
“对不起。”
没头没尾。
星星红得扎眼,孟客来捂住太阳穴,企图掩盖自己额头嗡嗡的钝痛。
医生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患者的求生欲望很低…你们得注意一下,多开导开导他。”
“他休克前,大脑是能察觉的……或许他没有按下紧急铃的想法。”
这不是开导了吗?
孟客来呆愣着,一片一片捡起被他撕碎的纸,散落一地的纸屑轻薄得像雪。
他和他去了以前的家,又来到了他的公寓,穿了毛茸茸的拖鞋,喝了水,玩了青蛙,苏齐甚至还给他介绍了他的妈妈,让孩子不要怕小青蛙 、在书页上画满小星星的女人。
苏齐不应该是开心的吗?
他当时还是笑着的,他后面也有好好吃晚饭,和旁边的病人聊天,甚至教丫丫叠了千纸鹤。
为什么…苏齐会选择放弃呢?
为什么他要这样不管不顾的走掉。
孟客来捂着头,视线被泪水模糊得看不清地上的纸,他仍然在捡着,写着“孟”的那块纸片被滴落的泪水沾湿,笔画泅乱一团,手指慌乱的抹,也只是让字迹消失得更快。
为什么…抛弃自己。
孟客来飞一样的起身,抓紧车钥匙,他一路几乎横冲直撞,在最快的时间回到了医院,看到他回来的王刚愣住,疑惑地望向眼前满脸憔悴的青年。
“苏齐…苏齐他在昨天,有没有说过什么话?”孟客来开口,眼底几乎是哀求:“或者…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
王刚吓了一跳,他没见过孟客来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你别着急,让我想想。”
“小苏他昨天还挺安静的,说话也就是正常回复,和他之前没什么区别。”
“对了。”王刚一拍脑袋:“他前天接过一个电话!”
“他原本在病房里接听,后面就出去接了,回来的时候,好像脸色不怎么好。”
咚咚咚。
病房的门被敲响,与此同时,男人的嗓音响起,带着点熟悉的散漫:“你好,苏齐在吗?”
孟客来耳畔嗡鸣一声,大脑空白。
那声音,分明就是之前打给苏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