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心的。
孟客来清晰而恐慌地认知到这一事实。
苏齐站在他面前,衣角轻轻拂动,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又仿佛相隔那么远。
明明看着还是苏齐啊,明明他说话很正常,明明他之前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在钢琴旁边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孟客来颤抖着嘴唇,上前握住苏齐的手,那双手比之前更冷,但孟客来固执地握紧,企图向苏齐传递一些热量。
他能说什么呢?他能做什么呢?他还能…改变什么呢?
巨大的恐惧蔓延进孟客来的心脏,酸胀得眼眶几欲落泪。
“可是…”
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卡了东西,干涩到无法开口。孟客来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就是无法控制住的呜咽。
手中握着的手依旧冰冷,仿佛不是皮肤,而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不甘心。
孟客来的双手更加用力,他咬着牙,连一丝力气也不愿浪费。
“不试试怎么知道?”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苏齐去死吗?
——这不可能!
即使还有一点可能,他也要去争取!
王刚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眶微红。
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苏齐身上散发而出的巨大悲哀把他也侵染了,处在同样境地,他更明白苏齐的未竟之意。
将死之人对抗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病症,还有日渐颓靡的精神,身边人细微的情绪变化也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压力。
到了这个地步,身体的疼痛已经是最无关紧要的一部分了。
生与死的边界,有时就是这般薄弱。
-
开春的时候,苏齐的身体似乎好些了。
在孟客来的强烈要求下,苏齐还是住在了医院,还是这个床位,旁边也还是熟悉的王刚。
甚至在今天,原本只能吃半碗的粥,苏齐难得吃了整整一碗,也不像之前一样总坐在床上发呆,偶尔会起身走到王刚床边,笑着跟对方聊聊日常。
孟客来刚从外面回来,手中拿着今天的饭,他看着下地走动的苏齐,眼中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喜悦。
“喂!我就说没什么事儿吧!”他上前,想拍拍苏齐肩头的手又缩回:“区区小病,你不治才不行呢!”
“是啊!”王刚也跟着附和,满脸都为苏齐高兴:“我看你这脸色也好起来了,有我当时治疗成功的感觉啊!”
苏齐轻轻笑了一下,有些红润的脸转过:“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对了,客来。”青年眼眸低敛,语气有些令人心疼的小心翼翼:“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苏齐难得提出要求去外面走走,被接二连三地喜悦冲昏头的孟客来一口答应。
“好啊,我勉为其难陪你去!”
孟客来笑着,动作小心地搀过苏齐手臂。
他尚且年轻、天真而柔软。
也不知道,命运掀起的一朵小水花,已经涌动成波涛汹涌的狂潮。
但他现在不知道结局,只希望苏齐幸福。
-
停在房前的时候,孟客来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爬山虎从院内出头,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座墙。
“您好。”苏齐敲了三下门,礼貌问好:“我来取之前剩下的东西。”
主人开门,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女人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苏齐:“你是…”
苏齐移开视线,声音依旧温和:“我来取东西。”
见状,女人也不再多问,她上玄关处捧出一个木箱,箱子不大,她的力气刚刚好,但苏齐吃力地接过,手指还在颤抖个不停,孟客来立刻上前,想要接过苏齐手中的东西,但苏齐不给。
他倔强地握紧手中木箱。
手指摁得有些发红。
“谢谢,麻烦你了。”他对女人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女人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她向着苏齐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补充一句:“保重。”
回去的路上,孟客来有些欲言而止,苏齐却先一步开口,他捧着箱子,额头冒汗,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小小的。
他说:“可以去你住的地方吗?”
“我住的公寓倒不少,附近也有个。”孟客来掰着手指想地方,后知后觉又炸了毛:“去我住的地方干什么!”
“你都这样了,难道还要对我做些什么?我可不喜欢你!”
苏齐又笑:“我知道。”
孟客来扭过头,他刚才说出口就后悔了,但现在让他收回也是不可能的。
他摸过自己的车钥匙,凶巴巴地对苏齐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