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梅香也是极淡的了,只如当年寿宴上经耳消弭的乐声,又或是那夜倾泄而尽的雨。
由浓转淡,由阴转晴。
他想,这一生既有如烟的过客,便也该有消融于掌心的白雪。
前者不必留,后者留不住。
只要赵府与青山书院仍相邻,他与那人仍似树之于雪、水之于舟,便够了。
忽然有片细雪落了下来,他伸掌欲接,才刚抬至一半的臂膊又忍不住缩了回去。
赵无尘的眸光落定在青山书院四个大字上,望着薄雪缓缓在匾额上积雪成尘。
他轻缓缓笑了一下,轻淡释然。
“回府搞顿荤的吃去咯!”
赵无尘提着买回来的一斤肉,载欣载奔着融入雪色中。
青山书院虽已停学闭业,但每日仍有小厮扫雪,有家仆出入。
想来是还有人居住。
后院里一道清清浅浅的青石板通往一座孤亭,轻盈的雪瓣温柔落在亭台下,适时吹来的一阵淡风低低浅吟,仿佛是斟酒时的泠泠酒水声。
也确实是有人在饮酒的。
亭中一道着黛粉色袄裙的身影卧于坐栏间,纷纷细雪落在她的眉间,眸若萤尘。
岁岁抬手抹尽唇下酒痕,梨花酿的酒香浸了满衣,她朦胧望着天际,眼角不自觉泛起了笑意,恬而淡。
这样轻缓柔软的雪,才称得上瑞雪。
岁岁眨了眨眼,眸中忽而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清白的,从容的,拾尽世间风流的。
只此这么一道的身影。
江休言抬起掌轻覆在她眉宇上,挡下飘飞而来的薄雪。
“又在赏雪,怎不知披个绒氅?”
分明是带着些许责备的话,他说出口时便只有水漫春江般的柔和与关切。
岁岁伸出指尖,轻轻勾上他的小拇指。
“若是连淡雪都要提防,那才叫无趣。”
江休言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禁失笑。
她在学自己当年那句话。
那年行宫下,自己硬迫她饮下一盏烈酒,尔后步入雨中,信誓旦旦地说些“若连淡雨也要提防,那才叫无趣”的话。
如今回想起来,竟愈发觉得冒着傻气。
江休言道:“一岁又一岁,皆是岁岁,怎会无趣?”
岁岁笑着偏过面去,不言语。
漫天的飞雪若梨花瓣般散落,待一粒雪落在岁岁唇间时,江休言忽而俯下身,吻在了唇间雪上。
他的吻那样清凉、柔和,仿佛是四五月青山碧水间一阵温和清雅的软风,于人面上缓缓吹拂。
岁岁手中的酒坛子摔落在地,梨花香萦绕满亭。
于是他得以在这漫天白雪间寻见无边春色。
风止时,江休言步入亭中,坐在岁岁身侧,他们并肩而坐,细雪簌簌落在二人背影间。
一刹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彼此。
“岁岁。”
“嗯。”
“这余下的一生,只愿与你赏南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