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执行类似任务的被称为“代理人”,意为代表巴别塔意志的刽子手。
这不是一份讨喜的工作,也算不上轻松。由于一切行动都围绕着“义体”展开,因此即使罪犯身处社会底层、毫无还手之力,只要涉及到义体,相关案件也都会被一律移交巴别塔,按照辖区派至七位代理人,令其尽可能快地完成抹杀和回收。
义体的秘密,是这个国家最深处的底线之一。
巴别塔是圣凯利托血泪战争史的产物——它给这些秘密镀造一架又一架严丝合缝的囚笼,挂上一层又一层沉重牢固的锁链,豢养一只又一只忠诚凶恶的爪牙。用尽一切手段,只为防止共和国智械危机再度爆发。
虽说不上多喜欢这工作,但从很多方面来说,它都是最适合自己的。
银龙问:“所以,那不是褒奖吗?”
“感觉比较像是反讽。”赫洛笑了。
“不过,比起那个……”她撸起袖子,不太在意地耸耸肩,冲身下的尸体抬了抬下巴。
装备了卢米奈特能源的公务枪支点射效果很好,一般不会造成过大的空腔,所以此刻那具瘦得连肋骨都突出来的躯体上,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射入口的中心。
眼皮底下的这发子弹射入口却堪堪擦过心脏左侧,勉强才将一半组织卷入其中。
如果抹杀对象并非无法接受人体改装的蚁族,这样的细微误差很可能导致对方的反扑。
“假设在返厂重修的时候,BD那群疯子确实罕见地遵守了操作手册,没把你的战斗系统大卸八块。”她拉紧手套,翻开伤口皮肉确认,有些无语,“你不会刚上岗就想下岗吧。”
Biotech Division,生物科技部门——尽管那个部门上到代理人下至小要员无一精神正常,但在修缮代理人的智械时,他们绝不会乱动手脚。
大概也有些心虚,银龙的声音弱了下来,但非常真诚:“该坐标仍处于要害范围,大代理人。抹杀对象为神志清醒的人类,残杀同类是违背人类文明本能的,过于精准的坐标或许会使您感到压力……”
赫洛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声线却仍旧如寒霜般一字一顿:“我是‘塔’的直属代理人,你知道所有人都管我们叫疯狗吧?”
“你怕看门的疯狗感到‘压力’。”她有些玩味地咬重了字眼,“却不先想一想,银龙1.0为什么需要返厂重修吗?”
她今年二十九岁,已经在这岗位上干了足足三年零二个月。在某一场特大事故前,私人定制的银龙1.0始终与她如影随形——
毫无疑问,一个极端善战的智械系统,正如其余每一位代理人所拥有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它出于某种多余的同情和怜悯,在埋伏时向叛乱的蚁族暴露了我的位置,导致足以摧毁一座小城的火力冲突忽然提前爆发……你不会诞生。”赫洛冷冷地,“我差点没机会再见到这个世界了。”
她慢慢掀起袖口,拉开大衣衣领。从手腕、手臂,到脖子、锁骨,到处都还隐约可见烧伤造成的骇人痕迹,那片灼热的火海似乎尚未离去,只不过换了个方式留在了人类的皮肤上。
最后,她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尽管那儿看起来并没有伤口。
“其实,智械给我带来过很多痛苦。”她笑了,尽管银龙看不到她的笑容,却本能地从语气的细微变化中体会到了一种名为不寒而栗的情绪,“希望你不是下一个,好吗?”
一阵死寂。
就在赫洛以为银龙不会回答时,耳中忽然炸开了极其不详的高频警告声。
一阵红反射在余光,多年的厮杀本能在此刻一把抓住了她的四肢,几乎在电光石火间将黑洞洞的枪口凌空扬起——穿过阴影,划过绚烂迷眼的霓虹余晖,在潮湿凝水的空气中笔直地对准身后某一具尸体!
但那个死而复生的黑影实在太快,仅一瞬便已消失不见;亮着蓝光的小口径子弹簌簌穿过,笔直打入半面坚墙。
一地血痕。
赫洛猛地咧起嘴角,两眼灼灼,那张和善温润的脸几乎瞬间就和大楼上《疯人院》的电影海报主角神色有了八分重合;她毫不犹豫从腰间拔起另一把枪,双枪齐射,砰、砰、砰将视野之内所有死角都轰了个干净,巨大的铁箱和手脚架残躯一个接一个遽然坍塌,震得整片地面都在动。
“警告:无法识别目标生物特征。”
“警告:雷达探测无效,红外探测无效。”
“警告:【畸变体】显形,疑似发生B级以上污染,请协助周围群众立刻撤离,再重复一遍,请……”
偌大的废旧建筑群中央,一方小小的天井,滴滴答答的雨水开始从头顶不合时宜地滴落。女人颀长、冷硬的身影立在中央,黑发微微渗湿,鸦翅一样的睫毛厚重起来,遮住底下一对深潭似永不见底的异色瞳孔。
臂环流动莹蓝色光芒,照亮了那半张似笑非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