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暗自心惊:若这是东施,西施又当作何解?
只见范飞光飞快地换了面孔。
他直接把宁瑶的话抛在耳后,色眯眯一笑,“姑娘,你便是这书生的娘子?”
搓了搓手,挺了挺背,他自认自己虽然略有丰腴,却也不输徐知远的俊美,故而笑道,
“你也听到了,这书生诸多都不能给你,我却可以。你若答应我,我立时可以八抬大轿迎你回府,做我的三房……不,二房娘子。”
说罢,又清清嗓道,“这书生,你若愿同我小妹成双,我们倒也可以一道成婚。”
他垂涎之意直写在脸上,看得众人且惊且叹、厌恶非常,登时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但又忍不住认真听来,翘首以盼这貌美娘子的反应。
宁瑶只觉她握住的那只骨节分明、凉得像玉一样的手微微一紧,不禁好笑道,“答应你?谁会嫁给青蛙?”
她因使了三分内力,声音响亮非常,一时满堂哄然大笑。
范飞光反应过来,恨恨地看着那些他相邀而来的朋友,有些或也可称为对头。
今日他邀他们来看戏,此时他们竟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看他笑话。
他一时被气得眼眸瞪大,腰上赘肉一起一伏,喉间一嗬一嗬地说不出话,反倒让那句青蛙更为传神。
宁瑶想到昨日便是此人让这呆子白受委屈,禁不住捉紧徐知远的手,微微一笑,
“我家郎君昨夜来说被人欺负了,就是你?”她淡淡扫了一眼楼上阁间忽然冒出来的身影,“其实你说得没错…”
楼中包括范飞光在内之人都以为这貌美的小娘子要替自家郎君辩驳一二,抑或同范氏和解,不禁瞪大眼睛,张大耳朵来听下文。
谁知下一刻,她似笑非笑道,“他确实…是在吃我软饭。”
随着身旁那矜贵公子深以为然、小鸡啄米般点头,众人目光瞬间失落不少。然而一声巨喝遥遥传来,登时便让范飞光变了神色。
“秦市丞——看看你的好妻弟!”
*
秦同甫——范飞光那位兄婿,一早就看出今日要下雨。
换做往日,他不过稽查京中一周,便自可找个闲散的理由脱身而去,免得让官靴上平白溅了泥。
但瑶华郡主入京在即,这是顶顶重要的事。因着今上格外重视,府上众人都不免打起十二分精神,更不必说推辞了。
因此今日在接到上头要与他、连带一众同僚亲去稽查西市坊中事务之时,他更是且叹且喜,叹在这一道核查公务,没个半日功夫都出不来,免不得要淋雨了。
喜却喜在这可是难得表现的机会。
他藉由姻亲上位,一直苦无实权。倘若这次能得了上头青眼,真是一笔相当划得来的差事。
听着下属忙不迭地拍他马屁,他面上不显,心中却高兴极了,只觉时来运转。
只是行到西市坊前,总忍不住问问自己:
平日里上头都对他不屑一顾的,怎的今日就格外青眼以待了呢?
百般思索间,众人一道直走到那颇为热闹的春风楼前,秦同甫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那凶悍的老婆,自有一个蛮横的弟弟。
往日二人臭味相投,会一道吃花酒、同饮乐。但他心知肚明,这不单是为了笼络住娘子,更是为了笼络范家。
谁让人家命好,认了朝中苏二爷做兄弟?有这样的义兄撑腰,他还能自讨范三不快不成?
但此刻正是这位骄纵的妻弟,在堂中胡言乱语、信口开河。
从以他的名义大放厥词…再到范飞光喜上眉梢地拿范家、苏家作筏。
同僚的目光锐利地扫来,更令人心惊的,是府尹自听到后便不言不语的沉默。
秦同甫脑中一片空白,想要辩解一二也哑口无言,只感觉腿都在发颤。
美娇妻、乌纱帽。
——完了,全完了。
……
直到京兆尹率着数十侍卫,连同那位范飞光的好兄婿一道以寻衅滋事、纵容家人为由一道看押,众人才惊觉那貌美登对的一对娘子郎君,早不知何处去了。
时下乌云翻滚的天际,已垂落下丝丝雨痕,不同于昨日的暴雨如注,而是轻柔地吻过行人游子的脸颊。
而叫人惦念的这一双璧人,反倒悠哉地撑着一把油纸伞,肩背相抵着亲昵地走过玄武街。
因雨丝寥落,商贩收了些许,素来喧哗的街上一时竟蓦地生出几分静谧来。
见宁瑶一言不发,徐知远眨眨眼,斟酌地道,“阿瑶…在生我的气吗?”
两人的手挨在一块,一只瓷白清瘦而修长有力的手轻搭在她腕间,慢慢蚕食上她的小指,微微晃了晃。
摇尾乞怜。
他这动作,让她蓦地想到这个词。
宁瑶直直地望入那双桃花眸底,发觉自己竟有些看不透他。
她坦荡问道,“不是觉得我还在府中,每天还要等着我用膳?”
杏眸微眯,那琥珀色中的不快显而易见。
“昨日之事,又为什么不同我说?”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人犹似不解,黑白分明的眸中盈满困惑。
他不解道,“为什么要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