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瑶回过神,还在不住回想仇樾的话。
“那小子同我说,对你一见钟情,一往情深…”
一见钟情?一往情深?
想到初见那日徐知远扣紧她的手,又在她强求后便立时答应。宁瑶走在回屋的路上,风渐凉,吹人微冷,她脸颊却可疑地浮起红晕。
这呆子,先时她还以为是他姑母向他施压。
…难不成,还真是对自己一见倾心?
这样说来,她容貌过人,又有家财万贯,徐知远见这宅邸如此阔绰,对她情根深种,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
宁瑶行到屋中,心事重重地拉上了门。
只是,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如今的他同梦中的他,好似完全是两种模样。
梦中,徐知远虽从未见过她的模样,但那日打马游街,谁人不知当朝状元郎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他既能拒万千窈窕贵女,乃至凤子龙孙,对赐婚嗤之以鼻,现今却会这样轻易地被人乱点了鸳鸯谱?
今天在她怀中的身影温顺乖巧,可这单薄衣衫下的孤傲脊骨,她可是比谁都清楚。
倏尔一失神,忽而就想起今日他躺在怀间,蓦地睁开那双秋水一样澄澈的眼。宁瑶怔了怔,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再需观察。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此行迢迢…他人可以被贬去千里之外,这颗心却一定要留下来。
只因她真的十分记仇。
想到今日美人在怀梨花带雨,又是亲手给他喂药,又是握着她的手入睡。宁瑶不禁低头,望向自己柔腻白净的手。
他的手心是很宜人的温度,被修长清瘦的手拢在掌间…很有些新奇的感觉。
待月进来为她收好床榻,又点了香烛,才发觉自家郡主自回屋开始,便好似一直盯着手发呆。
唇角微弯,不知是不是在笑。
*
这厢,让宁瑶挂怀之人却在入夜后满府寂静之时,陡然睁开了眼。
冷清月光自轩窗倾泻入屋,映出他唇边勾勒的笑意。
他一身素白衣衫长身玉立地站在月下,冷淡的长睫微垂,徐知远闷不作声地把方才收到的信一点点烧去。
丁玉瑶…
望着那滩烧却的灰烬,他念着这个名字,不由得轻轻一笑。
白日里温和有礼、温顺呷醋的如匪君子仿佛全变了模样,他面色冷淡,眸色翻滚。
三个字里,不知可有一字是真?
也许宁瑶万万想不到的是,自今日起仇樾师伯帮忙圆谎,就已是一步错,步步错。自他喊知谨那刻,她意料之中的大惊失色,全不过是他的将计就计。
好在他应该不曾露馅,倘若那位先生已同宁瑶通了气,那他大约已被扫地出门了。
徐知远低头望向今天她亲自替他缠好的绷带,强行握着他的手哄睡…他抿抿唇,只觉少女那一抹丹桂的淡淡芳香,似乎犹自萦绕其间。
事成者总会被上天给予眷顾。正如眼下,他已确信这位姑娘非但不是为着所谓招婿而来,连带着父母早逝、世伯赏识,都不过是她精心圆好的谎罢了。
从一开始,她就只是奔着他来的。
窗间桂花飘落几许,和着溶溶月色轻飘入窗,平白扰动思绪。
徐知远临窗望月,长睫微垂。
平素第一次被人这样大费周章地对待,他觉得很…荣幸。
她的试探他全然收下,而那道埋藏多年而深不可及的裂痕,似乎已在今天被她一点点抱紧、缠绕、缝合。
庭中风簌簌,无情的拂过一地落花,有情人却若有所思,迎月对望。
显然马车上未问出的问题不必再想,她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然而正院零星的几点灯火在风中摇曳,他也就想起少女气鼓鼓地说,要名正言顺地娶他。
徐知远禁不住地嘴角一弯。
可是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既要报恩,他予取予求。
未经人发觉的角落,倚窗望月、面色如玉而神情郁郁的郎君,耳垂红得快滴血了。
*
想通许多后,徐知远这晚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许是得了宁瑶示下,这院落本就清幽非常,此时更是无人相扰。风乍起,只闻到落花香、听到池中水。待他悠悠转醒,竟已是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