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
仇樾原先就喜欢扮作一副宗师做派,被宁瑶叫人梳洗更衣一番,如今高坐堂上,倒真有几分她的长辈样。
见青年恭恭敬敬地抬手作揖,他微微一咳,朗声笑道,“免礼免礼,想来,你就是那位我盼了许久的郎君了。”
他宽厚笑道,“我本以为如公子这般才学非凡之人,不会轻易嫁我瑶儿,不曾想令尊宽宏大量,倒真成了这桩鸳鸯美事。”
只见话音刚落,堂下郎君神色几度变换,轻咳一声。仇樾一拍脑门,才想起是自家侄女把人强行拐来,自觉失言,干笑一声道“不必苦站,徐公子快快请坐吧。既是一家人,没得那么多虚礼。”
徐知远温和应是,因坐到仇樾下首,又要为他奉茶。
他悬壶斟茶,动作恰如行云流水一般,一看便有多年功底。仇樾一时看得有些怔愣,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这动作看着,倒同一个人有些相似。
只是是谁,他却有些记不清了。
徐知远奉上茶,见眼前人神色微怔,因而笑道,“世伯用茶。”
“早先听瑶儿说,是伯父对远赞誉有加。”他敛了神色,更加恭谨,“还要多谢伯父赏识,才让我有和瑶儿相遇的契机。”
仇樾回过神来,接过徐知远的茶,温声笑道,“瑶儿素来胡闹,但她父母给她留下家产丰厚,我实在是怕她误入奸人贼子之手,才想叫她找个好郎君,将来能托付终生。”
他抿一口茶,发觉这沏茶手艺实在非同一般,“如今见你二人相处和睦,我总算也没看错人。”
徐知远见他眉眼神色缓和,倒同宁瑶那股张扬招摇之意截然不同,斟酌道,“不知世伯是怎么向瑶儿介绍我的?”
仇樾闻言不解,见这面如冠玉的郎君原本眉目清正,浩然大方,却在提及自家侄女时面颊红晕微泛,竟有几分羞赧之意,“瑶儿说,因觉得我长得好看,才心悦我。”
仇樾:“……”
坏了,这个瑶儿没交代!
但是看他的姿色,的确很像是因为长得好看才拐回府——
仇樾默了片刻,又换了一副面孔。
他抬眼望天,用内力悄悄逼出几颗眼泪,自导自演擦去后,故作叹气道,“瑶儿当真是同你这么说的?”
“瑶儿这孩子,自幼仰慕才识学高之辈,她这么说,也是不想给你太多压力吧。”见徐知远自觉地掏出怀中一方锦帕,仇樾暗自高兴圆过去了,又叹道。
“小时候,瑶儿曾随她父亲下过江南,自幼便对那江南的文人墨客好感尤甚。我同她说起你,她也是因闻你出身江南徐家才芳心暗许。后来我见你秋闱中举,料得你是个颇有见识之辈,才希望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他见徐知远神色略有松动,自以为是自己谎圆得精妙绝伦,一摸美髯微笑道,“如今看你和她两人两情相悦,伯父我也是十分高兴。”
谁知徐知远心头震颤,脱口而出。
“伯父所言不虚,句句为实么?”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端握茶杯的手轻颤。
仇樾只是随口扯了个谎,怎料这人反应这么大!他硬着头皮扯下去,“是啊,瑶儿没同你说过么?她素来喜好江南风物,这宅院也是仿着江南的样式。”
见徐知远神色逐渐趋于平静,他暗自松了口气,笑道,“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日后,你再让瑶儿慢慢同你说罢。眼下,我们还是来说说你和瑶儿日后的亲事如何操办。”
眼前年轻人眉目端正,容色可亲。他笑道,“你是叫那个……徐知谨,对吧?”
*
宁瑶匆忙赶到徐知远院中,满院竹息花香不再,反倒是一阵又一阵的血腥气。
她一步步拾级而上,回忆着待月同她解释的前因后果。
“本来徐公子和仇先生都聊得很好,从庙堂高深聊到江湖广阔,两人可谓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谁知……仇先生却突然说要同公子比试一二。”
仇樾师伯那边必然是一切安好,就是徐知远受了他一掌,不知伤势如何。
她轻轻拨开房中帘幕,那眉清目秀的公子此时煞白了脸,由着府医诊脉。
府医见是她来了,连声解释道,“回小姐,公子伤势不重,这一掌尚未伤及心脉,调养月余便可。”
宁瑶颔首,挥挥袖子示意他去熬药,不要惊动床上歇息的人。
谁知府医刚走,这人就不识好歹地睁开了眼。
他倒全然不似有伤在身的模样。眉目清冷似远山,瞳色深邃,幽幽地盯着她,看得宁瑶莫名心虚。
“你…怎么样了?”
“徐知谨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