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在左上角画了一张小小的木轮椅,其下又画了一个书摊凶神恶煞的老人,还有一个站在书册前数铜板的小女孩,三两银子从女孩的口袋里摸出来,压在书册上。
她想了想,又画了另一个叼着烟杆的老头:“帮我把这三两银子给老钱。”
掀开一张,给陈叮叮写,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麻纸上画出她已经送出去的那柄匕首。
再一张,给陈当当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画了一个撇着嘴的光头大佛,和一把八尺有余的大刀。
画着画着,她自己笑了起来,再给三娘写一张,让她把铺子挪到梨花巷来,给老钱也写一张,攒下的所有银子都藏在庄子里翠玉轩后面的梨花树下,记得取出来,祭坟的时候帮我买两笼红豆糕。
给小三子也写一张,给宋二公子写一张,给酒馆老板娘写一张……
写到只剩最后一张纸,她终于顿了顿,在麻纸顶上画了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给石头:不准成亲。
她的笔停在麻纸上,顿出一点朱红色的药汁,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自己嘟囔着:“这个不好画。”
给石头:我以后不偷东西了。
又是一点朱红色的药汁,周梨把笔杆提起来,还是摇了摇头,万一以后没人给自己烧纸钱怎么办?地府里摸了东西应该不用还了吧?
她举起麻纸对着透光的窗扇翻看,望着上面两点圈开四散的丹色,自己念叨着:
“给石头,谢谢你照顾我,没有谁像你对我一样那么好,三娘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胸口破出种子,我牵着你的手的时候什么都感觉不到,等你走了,要和什么郡主成亲了,才觉得心里一刻也静不下来,好像那颗种子挂了刺,四面八方的钻,这是喜欢吗?我也不知道。”
“庄子里的梨树结果了,可是顶上那几颗我怎么也摘不到,如果你回来的话,能不能帮我去摘梨?”
她一个人对着这张两点丹红的麻纸说完这些话,用手掌轻轻在床上扶平麻纸上的皱痕,蹲下去,想了很久,才提笔在这两点丹红下又画了一道弧线。
于是整张纸上只有一块石头,和石头下的一张笑脸。
周梨四肢虚晃,将这些麻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叠进胸口,搁在床上的直身窄刀被她身侧一带,从床沿上滚落,周梨身法迅捷,用脚背勾住挑起。
手心沁出凉意,她抽开刀鞘,看见刀身上一双雪亮的眼睛。
便将院门推开,踏着纷纷的秋叶,整个儿地抽出摘月刀,握住刀柄上那一轮银色的弯月,舞出瑟瑟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