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病床上背对我熟睡的人毫不设防,露出他布满针孔的背颈,后颈的疤痕触目惊心,我近日时常触碰。老曹的电话已经打到我妈那去了,手机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老妈托王姨问过情况,我收了王姨的水果,三言两语打发走她,毕竟卡厘病得神志不清,趁人之危不是君子,还好我一直自诩为混蛋。
我在地上捞了条裤子随意套上,下床洗漱做饭,青菜白粥装进饭盒,我又切了个果盘。群组聊天的消息弹个没完,我随便点开一个,是崔晋和李黄伟在摇人上号。这七天日夜颠倒,我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日期,果然又到周末了。这周的家教请假了不上,周末的兼职还能赶上。
我切回余额页面,除了基本开支外我几乎没有额外支出,手里的钱足够我一个人生活,但我还是接了好几份兼职。钱让我有安全感,我喜欢把一切紧紧攥在手里的感觉。
李黄伟私聊我,问我在吗。我回了他个句号,给这小子激动坏了。
【李黄伟:我靠你好几天没回消息了你知道吗哥,我都要报警了。】
【李黄伟:你这周干啥去了?】
他也不忙着玩游戏了,啰啰嗦嗦非要问出我这周的行踪。
【LIN:感冒发烧。】
我简单应付他,锅里水开了,我磕了两个鸡蛋进去。
【李黄伟:行吧,下周一期中考试,老曹让我把这周的复习卷都给你收着,我明天给你拿过去?】
【LIN:别来,我找你拿。】
家里还有卡厘,我阻止了李黄伟上门,跟他约了第二天上午见面。面煮好了盛出来,我端进卧室,卡厘已经醒了,见我进来还有力气冲我招手。
他想自己坐起来,活动两下放弃了,冲我伸出胳膊。卡厘的胳膊同样布满红痕,一直到手腕,我在他腰后放了个枕头,摆好床上桌,跟他一人一碗安静吃面。一个不爱说话,一个嗓子哑了说不出话,吃好了我去厨房收拾,卡厘爬下床去冲澡。
“脚能动了?”我从厨房出来问他。卡厘摇摇头,扶墙慢慢走,我接过他手里的换洗衣物,把人抱进浴室。浴室不过五平米,两个男人站进去几乎没有转身的空余,我在餐厅搬了把椅子进来让卡厘坐下,伸手拿下花洒试水温。
“洗头吗?”我问卡厘,卡厘说要洗的。他的头发长了,在脑后扎成小揪。卡厘的发丝细软,乌黑浓密,总是在家里掉一地还要让我收拾。
我们的沐浴露没有分开,卡厘之前还会采买自己的,后来钱包紧张了,就索性蹭我的了,反正我不会拒绝他。我打湿他的头发,挤了两泵洗发膏在手心,“水烫了跟我说。”
“嗯。”卡厘咳嗽几下,倚在靠背上闭上眼睛。他的脚不能沾水,我把水流开的很小,动作很慢地帮他冲洗,像宠物店负责给小动物洗澡的美容师。给卡厘洗完我身上也湿的差不多,我先把卡厘擦干吹干抱进被窝,自己折返回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将两人换下来的衣物丢进洗衣机,我回了自己房间,勉强睡了个囫囵觉。
——
和李黄伟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李黄伟早早到了,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桌子上摆着几份汉堡薯条。他坐在落地窗边,我敲敲窗走进去。十点店里还没什么客人,李黄伟占了个四人桌,一边放作业一边放吃的。
“哥你来怪早。”李黄伟从他的黑书包里翻出卷子递给我,“看在我这么辛苦给您老人家带作业的份上......”他嘿嘿笑了两声。
我接过卷子翻看了一下,“回去写完发你。”
“林哥!您是我爹!”李黄伟眼含热泪,把桌上的吃食往我这推推,“您先吃这是小的孝敬您的。”
我捏了根薯条扔嘴里,拎包先走。李黄伟忙拦住我,“林哥一会去网吧不?崔晋让我拉你来。”崔晋是李黄伟自认的唯二好友之一,另外一个是我。他是个alpha,学校特招体育特长生,没跟我们在一个班,高三时打架留了一级,平时碰面也就在周末。
我摆摆手,“没空。”李黄伟也没抱着成功拉来我的打算,见我拒绝也不沮丧,往我兜里塞了个烫呼呼的香辣鸡腿堡才放我离开。
公交车站挤满了穿得花里胡哨的老太太,远远看过去花红柳绿,我站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车厢空位不少,不用我让座,我自觉往后靠窗坐。老太太们精力旺盛,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合唱会,还要在路上排练一遍。我掏出耳机戴上,过了七八站送走合唱团,车上渐渐只剩我一个人,直到终点站。
墓园在一处小山上,风水一般,人烟稀少,看门的老大爷坐在门口逗狗,手里端着碗面条吸溜吸溜喝,见我来了还打了个招呼。老大爷常年兼职卖花,腿边放着个看不出颜色的大桶,简单包扎的鲜花成束堆在里面,十块钱一束。我朝他点点头,掏钱买了束白色小雏菊,沿着熟悉的小路走过去。
这个墓园偏远价低,平时的打扫也难免疏忽。我伸手摸过墓碑上的照片,手指也沾上一层灰。幸好出门时带了包湿巾,我单膝跪在墓前,扶住冰冷的石碑仔细擦拭。
天来时便阴沉沉的,已许久未放晴了。细碎的雨丝连成雾,打在我眼前,也好,省我两张湿巾。
雏菊躺在墓前,白得扎眼,寒雨滴落其上便显得分外可怜。我又扔了包玉溪,冲老爸挥手告别。
“下雨了,我先走了。”
绵绵细雨斜织成巨网,包笼万象,独余没伞的游人禹禹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