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客人进出时卷进几片雪花。门口铺了防滑的地垫,一夜过去也被踩到泥泞。
“一共36.5,怎么支付?”两盒套被丢在收银台上,我稍稍活动站到麻痹的双腿,面无表情地机械重复,“要袋子吗?”客人摇摇头,急匆匆推门走了。
扫码枪不太好用了,一件商品要扫上两三回,周末晚上客流量大。怕账上有遗漏,整晚我都不错眼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账让我补,我没那个闲钱。
便利店的夜班一小时十五块,白班十块,我只接了周末两天的夜班,从晚七点到早七点。这周六替了一天白班,一天一夜累得够呛。
交完班出来快七点,夜雪过后寒意更甚,凛冽的风穿梭在大街小巷,无孔不入。冬日暖阳是唬人的,太阳白白占着地方,老街地上的潮冷是切切实实的,无从抵赖。推开家门,我摘下眼镜,哈了口气慢慢擦拭,余光瞥过地板。
他又带人回来了。
门口东倒西歪地躺着两只不属于我和他的鞋,很大,我猜留宿的男人应该挺高。虚掩的次卧门挡不住信息素碰撞交织的气味,如果我能闻到的话。
在他那过夜可要加钱,我想。
是被饥饿唤醒的,我睁开眼睛,双目所及漆黑一片,只有未关紧的门缝透出一丝光亮。手机没电关机了,我爬起来开灯充电,竟然快八点了。家里十分安静,门口多了双灰色跑棉的旧棉拖,卡厘走的匆忙,客厅灯没关,他的房间也没收拾,化妆品东倒西歪地摆了一桌子。
我坐在餐桌前吃面,李黄伟来了消息,问我明天去不去学校。
“去,为什么不去。”我回复他。
“真来啊哥?我听说陈瀚那傻逼气不过,找了伙外校的alpha打手,天天在校门口转悠,等着堵你呢。要不你再歇两天吧,老曹催你了?”李黄伟弹了条语音。
手机听筒进水了,语音时大时小模糊不清,我按了几下音量键,干脆语音转文字。
“没。”
李黄伟又发了些什么,我没再读,收拾完碗筷回屋写作业。跟陈瀚打架回家反省这一周,不能白歇着。李黄伟在他二姨夫店里给我谋了份差事,算是对我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弥补,周五放学还殷勤的送来这周攒的一沓卷子。他站在我家楼下声泪俱下,要为我当牛做马,这辈子只要兄弟不要美人。我看了眼楼上紧闭的门窗,让他快滚。
卡厘今晚又不回家。
我撂下笔,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看向桌上的小闹钟。指针已经缓缓指向三,再不睡该起床了。洗衣机滴滴响了半天,凌晨晾衣服,谁看了都要骂神经。嘴里的烟半灭不灭,便宜烟呛人,我顺手拿了台子上扔着的几件内衣搓洗起来。家里只有两个男人,我手上却搓着一件粉色的女士文胸,这不是我会用的东西,自然只能是卡厘的。身为omega,卡厘的性别观念却十分薄弱,他似乎并不把我这样的beta放在眼里,仗着我闻不到信息素而肆无忌惮。
洗手台在阳台,露天的廊台上只吊着一个忽闪忽闪的旧灯泡。楼下有人吹了声流氓哨,在二楼听起来格外清楚。路灯下歪倒几个醉鬼,大声唱一些老掉牙的歌。
“卡厘,闭嘴!”一楼的住户掀窗,其中一个醉鬼应声安静下来,他跌跌撞撞上楼,几分钟后我听见有人敲门的动静。
我没理他,搭上手里洗好的两条内裤,掐灭烟径直回屋。
外头候门的见没人理会,自己掏了钥匙开门。我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不发一言。
“我回来了!”卡厘大声说,“我回来了!”
我抓过被子蒙在头上,棉花遮不住卡厘吵嚷的生日快乐歌。
睡眠不足的人易怒且暴躁,这一天我都阴着脸,虽然平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李黄伟鞍前马后伺候着,生怕再惹怒我这尊大佛。
李黄伟是个没什么脾气的beta,人倒是长得人高马大,但家里有钱人又嘴欠,不会说话,班里女生也不爱搭理他,搞到最后只能跟我混了。前一阵追小o追到人家班去,被小o钓着就算了,还让人正宫喊来陈瀚一顿暴揍,气不过喊来我跟崔晋撑腰。
我跟陈瀚积怨已久,打架打得不凑巧,正赶上了市领导巡查高三,我们几个高二的在校后门火拼正撞上校长给领导塞钱,这不撞枪口了。最终我跟陈瀚顶了大头,喜提回家反省一周。
后门开着,老曹站在讲台上讲得陶醉。他换季上火,腰上挂着个蓝色小蜜蜂,“这个江州司马青衫湿,江州司马画一下啊。”他停下来喝了口水,眼睛扫到后门,“林江州,关一下后门。”
我走出去带上门,路过走廊窗时向他指了指厕所方向。
厕所没人,我进了隔间抽烟。
“瀚哥,人在里面。”外面传来人声,“我看着那小子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