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与其说元夕是个敢作敢当的妖,倒不如说她根本不觉得杀死灼华是件不可告人的事,而是她本就应该做的事。
正在她思索着究竟是谁有机会给她下毒时,脚下的土地忽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她一下子没站稳,跟着摇晃起来。
断虹刀也随之一松,从元夕的命脉处远离。
元夕竟不受大地变动所影响,拇指用力擦去了刚吐出的血痕,扬起一侧的唇角。她十分满意地笑了起来,竟凭空消失在楼心月眼前。
只丢下一句:“来日方长!”
楼心月将断虹插/进地面以稳定身形,她看向有极,果不其然,元夕使用了某种妖术将他一起带走了。
她想起多夜所说的,关于古神血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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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阳山庄主家的三位继承人得知家主殉难于奉原,已经是战后几日的事了。
是长子越炎武发现的。
前些日子,妖王元夕的声东击西之法被越家人看破后,越向烛千里迢迢从上云州赶去乱鸦屿。
而越炎武在上云州准备同样出发时,收到姐姐意商发出的日千里,令他镇守好上云州,不必跟来。
另有一事,意商在赶到时,捕获了楼心月,当即便写了信放在日千里内,送去给母亲。
然而迟迟不见母亲的回信,有些奇怪,便让越炎武安排人沿着去奉原的路寻找。
这才知道越寄满以及一众侍军阵亡的消息。
侍卫军们总共百余人,全部带回实在不便,只能在奉原就地掩埋。当然,每一位侍卫都有一块碑。
烬阳山庄在阵亡抚恤上也从来不节省,侍卫们的家属都得到了足够余生开销的银两金钱。
在烬阳山庄做侍卫的,虽然没有烬阳血脉,但也是知晓妖族存在的。从他们成为侍卫那一刻起,就已抱着必死之心在战斗。
至于家主越寄满,越炎武是不愿意让母亲客死他乡的,便亲自领着侍从将她的尸首带回了上云州的山庄灵堂内停灵。
与此同时,越向烛以及越意商也从乱鸦屿赶了回来。
意商在知道越炎武将众侍卫就地掩埋,而将母亲带回山庄时,责他识不清大局。
若是越寄满还活着,定然是不愿意自己可以魂归故里,而那些和她一样光荣就义的侍卫们却不行的。
意商和母亲几乎是一样的人,在三个孩子中,也只有她最了解越寄满。
甚至连母女俩的命运都那么相近——越意商断了一臂,经脉也被元夕全部废去,此后再不能捉妖。
乱鸦屿的战后重建,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首先是乱鸦屿里的妖全都跑光了,其次是乱鸦屿的大阵、囚牢等等都损坏的太严重,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恢复了。
越向烛本应留在乱鸦屿帮忙,但母亲入葬一事并不是小事,再者,二姨的尸首也该送回上云州。
二姨半生都在乱鸦屿上挥洒汗水,死后总该要回家的。
于是乱鸦屿的事只好先搁置了下来,秋后再议。
同他一起回家的还有楼心月,有些事情总该说明白了。
烬阳山庄,先任家主在灵堂中停灵的三日分别由她的三个孩子来守灵,第三日轮到了越向烛。
他入灵堂与二哥轮替时,越炎武从他身边走过,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他看得出二哥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不仅是没休息的缘故。
越向烛心情沉重地跪在灵堂的蒲团上,前面是母亲和二姨的牌位,牌位之后便是她们的灵柩。
母亲严苛,即使他佯装出废材的样子,也不曾有一日放弃过他,依旧时时叮嘱他要好好习武修炼。
他虽不能接受族中虐杀妖族,但这份血脉温情却是一直存在的。
他本想等时机成熟了,自己有能力站到烬阳山庄有话语权的位置上,再同母亲表明自己的想法,此后尝试着不再去虐杀无辜的妖。
但这一切改变地太快,他甚至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上一回相见时,他和姐姐哥哥以及母亲同坐在桂花厅内,商议着关于阿楼的事。
恍若隔世。
母亲离去后,他才惊觉自己甚至没有好好地观察过她。见到她的遗体时,因为日子略久,尸首已然冰冷僵硬、也变了样子。
想着关于母亲的事,不知不觉中,越向烛的脸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划过,他下意识抬手拂去时,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轻轻说着:“节哀顺变。”
他不需回头也能知道来者是谁,她的气息不知具体是从哪一日开始,便与自己交融、产生连结。
此后,她和他之间,只要离得稍近一些,便能感知对方的存在。
“阿楼。”
他回首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