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绝境
入秋的京城一反常态的下了十天的雨,一阵风吹来好似一夜入了冬。
秋天,还是一个处决人犯的季节。
新提拔上来的狱头老耿似往常一样换班,吹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派人逢喜事精神爽。
说来也巧,前两天他夫人刚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这两天又赶上升官,昨天夜里打牌还赢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月例银子。他心说,嘿!这全天下的好事儿怎么都上赶子往我这跑!
家里的婆娘还说今儿当值就甭点灯熬油地打牌了,我今天下值回去给她看看她男人赢了多少钱,好好吓吓她!以后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这么想着,老耿继续往牢里走去……
他也不知道女监天字号关押的是什么人,能是什么人呢?自从他十几岁接了他爹的班,来这儿当差,天字号里就没住过犯人。
他只听说,前一段时间男监天字号关过一个王爷,抄家灭族的罪。
但是王爷的王妃都没往这儿送,那么比王妃还厉害的主儿那能是谁呢?总不能是皇后吧。
管她谁呢,他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他只管腰里的钥匙,夜深了迷瞪一觉,一觉到天亮,他的这份“敲钟”银子就算挣到手了。
这京畿大牢一道道一重重的关卡,都是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守着。个顶个的身材魁梧,孔武有力,腰佩銮带宝刀,威武霸气。
别说劫狱的了,就连个屁都甭想进去,这银子他挣得甭提多心安了。
这天,夜深了,外头的鸟都不叫了,三五个人来到了大牢。
老耿睡的正迷迷瞪瞪,一听动静立马从木板儿床上蹦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瞅,这几位不是宫里的人嘛!
虽然他们个个身着黑色的兜帽披风,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但是从脚下穿的官靴和身下不小心露出的衣角,老耿就笃定这些人就是宫里的太监。
只见那名公公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铜制的牌牌,兜帽里一团漆黑,冰冷地说道:“带路,天字号……”
“诶诶!”老耿一边点头应和,一边赶忙点着几盏灯笼,提手尽数拿在手里,生怕这些宫里的贵人看不清路摔着个好歹。
走着走着老耿心里还纳闷,也没听上头说大半夜来人提审犯人啊。但是这扮相这腰牌哪儿能有假,想来也是大人们的事儿,哪会告诉他一个小啰啰。
别多问,别多舌,他就只管带路,天塌了也压不死他一个小蚂蚁,他心想着。
*
大牢的最底下的天字号牢房是比死牢还恐怖的地方。
这个牢房除了没有一丝亮光之外,就连空气都是死的。黑的不见五指,让人不知昼夜。这种无边的黑暗会吞噬一个人的神志,最后或早或晚有一天会莫名其妙地死掉。
而她还没有莫名其妙死掉的原因是她天生就是一个硬骨头,她要等到叛军打入京城生擒狗皇帝那一天,她要看着狗皇帝母子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就像一只千疮百孔的船,几代狗皇帝只会将自己不断膨胀的欲望强加在不堪重负的老百姓头上。这只船上,那只名叫皇权的怪物愈发膨胀,而作为船夫的李家一直修修补补,明知道沉船是早晚的事儿,但是还是一直尽力而为。
现在,终于要结束了吗。
“这两天好像一直在下雨。”她自言自语道。
因为牢里的老鼠比往常活跃很多。
此时在这阴冷无比臭气熏天的牢房,她只能将夹杂着水汽的干草盖在身上,妄图保存一些体温。
然而几年前,她身上穿的却是大红的凤袍。那件大婚的凤袍可以说凝结了这个王朝几乎所有匠人的智慧。纷繁秀丽的织花,巧夺天工的技艺,绚丽夺目的点缀,无不体现了皇室对于她这位新后的尊重。
大婚那日,全副的銮驾浩浩荡荡进了紫禁城,穿过午门、太和门、乾清门,敬告了天地祖宗,抬进的坤宁宫。
进宫前她就知道,这是一座牢笼,那些繁花似锦的身外之物是给别人看的。
她以为她会像从古至今所有皇后一样,苦闷但是体面地在牢笼里过一生。
*
老耿带着宫里的一行人下到了大牢的最底层,这里即便是点了几盏灯笼,微弱的亮光不出半米就会被黑暗吞噬。
老耿停下脚步,用钥匙打开老门后就恭恭敬敬地避让到了拐角,“这间就是。”
李檀听到了动静,她以为是来送饭的牢头,结果却是稀客。
“娘娘千岁,今日可安好?”首领太监郭叙细声细气地说道。
“托公公的福,这牢里虽说环境差点,但是却难得的清静。”李檀顿了下,“也没人问我什么身份,犯了什么王法。”
黑暗中看不出太监的表情,却能细微的感受到空气的凝固。
郭叙继续阴阳道:“快要上西天的人了,嘴还这么硬,你对皇上要是有哪怕一分温言软语,何苦受这份罪?”
李檀闭目不言,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变软弱只会让狗皇帝更加的兴奋,会让敌人砍向她的屠刀更加肆无忌惮。
郭叙看她不言,猜她也是后悔没有求饶,竟然笑出来声,“皇后娘娘以前多威风啊,好几次差点把咱家这颗头摘了去!但是!你个贱人也不想想,我和皇上那是什么情谊,咱家从小就陪伴皇上,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你三两句话就想让皇上砍了我?”
郭叙越说越气,浑圆的肚子一起一伏,“你讲再多,都不如咱家在皇上面前掉几滴眼泪!是,我不像皇后娘娘饱读诗书,会讲一些个君君臣臣的大道理,我就知道怎么让皇上开心。”
“郭公公知道你最不如本宫的是什么吗?你这辈子都不是真女人哈哈哈!”李檀假装得意地笑,其实她只想故意激怒郭叙,希望从他嘴里能知道家里人都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还是这么嘴不留德,现在好了,你们一家都受你连累死的死,惨死的惨死。”
李檀心下一颤,晃动了绑着手脚的锁链。郭叙听到了锁链的声音,察觉到李檀的情绪波动,仿佛得到了攻击她的突破口。
“皇上开恩,你爹毕竟没有投降,守城到了最后一刻,想着给你爹收拾收拾尸首。结果那帮当兵的,还是你爹的亲信手下,把你爹吃的那叫一个干净。最后在一锅肉汤里发现大将军的头正在里面游泳呢!上面的肉让人拿小刀尅的那叫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