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面有条护城河,据说,已经流淌了上千年。晴空如碧时,若角度合适,能看到河水像金子似的淌进千丈宽的河道口,因此又被称为鎏金河。
鎏金河向来是文人骚客吟风弄月之地,每年这个时候,杏雨梨云,红青绿意,那些世家公子哥们都会豪掷千金包下一条画舫船,用来博心上的姑娘一笑。
是夜,无风。
结彩张灯的画舫船,若条条嵌在银河带上的鸾凤鸟,静静飘在这条哺育了人类上千年的护城河之上。
夜色转浓后,春红渗出了醉意。桥头远处,隐约传出几声狗吠。
紧接着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彩船上,二十几盏红灯笼,齐齐爆了个‘哔剥’,满船的灯光鬼火一般暗了暗,迷离的夜色中,跃出三个身手矫健的黑影。
看个头和身板,应是两男一女。
女子走在最前,绾着精致发髻,身着玄色风氅。莲蓬大小的脚尖堪堪只在甲板停了数息,便俯身入了舫内。
不多时,里面起了窸窣的穿衣声。
此时黑夜已经过半,鎏金河上突然起了大雾,雾气与微凉的水汽缠在一处,将意境一波一波的往远处推送,伴着岸上长街尽头零星的狗吠,将整条鎏金河渲染成了天上人间的极乐所。
“别来无恙啊!方大公子。”女子立在下首,笑望着矮榻上的男子男子打招呼。
方盛匆匆掩好衣衫,不顾身后美人泣泪,压制着体内流窜的药力,冷笑道:“绿漪姑娘,好手段!”
被称作绿漪的女子倒了盏残茶将双耳三足金猊兽鎏金香炉里的盘香扑灭,轻声道:“客气!方公子深出简出,背后又有长公主撑腰,得遇这样的良机不易,只得委屈公子了”。
方盛啐了一口,双目钉死面前的女人,带了几分苦笑,“你的人还真是无孔不入。”
绿漪才要笑,“方公子是长公主府中客卿,这话您回去对着她去说,看看那位殿下相信您来这只是为了叙话好友吗?有色心没色胆,我不过帮了你一把,装什么君子。”
她袅袅挪动脚尖,将房间内的檀木地板踩得咯吱响动,洁白如玉的脸上挂着姣好的笑容,嘲讽道:“一朝功破,你回不了头了。”
方盛体内的药力正在慢慢褪去,他捏紧了拳头,唇角想牵起一个弧度,可惜失败了,脸色沉得可怕。
“她会信我的,她会,我从来没背叛过她,从来没有,这次只是着了道...”他的声音含着战栗,忽然抬头哑声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绿漪说:“不干什么,问问话而已,是信我还是信长公主的为人,你自己选。”
方盛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喘着粗气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这两位朋友有件旧事想请教公子,公子若肯告知,我可差人连夜将你送出京都。当然了,你也可以三缄其口,那也简单,我们即刻将公子送回府,想来若是您那位肯念旧,还能留你个全尸。”
方盛脸色变了几变,脊背绷紧如干,知道今日是遇到了硬茬,他如今出了这种事,明摆着打长公主的脸,若被送了回去,只有等死一条路。
立在榻前最前的男子,脸缚黑巾,蜂腰窄背,正是梁绍。
梁绍跽坐下来,挑着眉毛道:“别纠结了,我就是问问话,你能活,但若你不肯告知,便只有一死。”他停顿片刻,径直问道:“废太子谋逆案,你了解多少”
方盛脸色瞬时惨白,那惊色骇然无比,不似骤然闻听尘封之事引起的诧异,倒透着被人秋后算账似的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