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静这个家生子,终究没挡得住周郎君,荀娘子被拽到院子里,里间两个家丁降不住澄羽,是五个人齐心协力把人打晕,才连燕姒一并捆了架出屋子。
外头艳阳高照,寒风却吹乱荀娘子散掉的发髻,也割得燕姒浑身瑟缩。
竹杖被丢,家丁拖拽中,燕姒鞋掉了一只,套棉袜的脚背磨在青石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直打转儿,她仰起头看了看天,刺眼的日光令她眩晕。
她前世贵为奚国公主,死前也得了痛快,从不曾狼狈至此,重获新生后本念着安稳度日,不想祸福难料。可见凡事还真不能得意太早……
强者横于世,弱者贱如草。
不管是奚国和亲公主,还是唐国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姑娘,皆是如此,要受的罪,半点免不了,只是带累旁人,叫燕姒于心难安。
她正这般想着,月门那边忽然又窜出个头戴巾帽穿夹袄的中年人。
泯静抱着周郎君的腿,见了来人,眼泪鼻涕一大把地道:“管家的呜!您总算来了、嗝!您帮帮娘子,求求情呜呜呜!”
周府管家安排好施粥的事儿,左思右想不放心赶了回来,本以为周郎君只是像以往那样骂骂人就了事,却听底下的婆子说,郎君这次铁了心要将荀氏母女捆了扔出府,他吓得不清,脑子里嗡嗡响,根本听不见泯静哭喊什么,对摔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荀氏母女视若无睹,径直朝周郎君就冲了过去,连行礼都没来得及,只说:“郎君听奴一言!”
喊罢凑拢,又与周郎君耳语了数句。
周郎君就站在屋檐下,少顷后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管家道:“郎君不妨看看!千真万确!”
周郎君露出轻蔑的笑来。
“阿大阿二!给我搜!搜小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咱府里值钱财物!”
十七岁的荀四自鬼门关蹚一遭,出落得身娇体弱肤白貌美,得了近身搜查的命令,阿大阿二两个家丁露出了无耻嘴脸。
眼见着两个壮汉走近,燕姒起先的计较无法再延后了,她的手在背后缩到了袖袋,一点点从里头翻找事先藏好的珠钗,那本是要等周郎君将她们扔出去之后,解困所用,为防被猜忌,才一直隐忍不发。
她若今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被两个家丁侮辱得手,荀娘子岂不立刻撞死?
还差一点儿,燕姒的手就将够到珠钗,忽听对面响起歇斯底里地一声喊。
“放开我儿!!!”
荀娘子不知如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往前扑了过来,用瘦弱的身躯,颤抖着将燕姒牢牢护在怀中。
从未有人这般护过她,拼尽全力。
燕姒被这声喊震得脑中空乏,已抓到珠钗的手不由自主攥紧了。
在她迟疑的空隙里,那周府管家又同周郎君说了什么,周郎君踢开泯静,从屋檐下走出来,不知是日头太晃还是为何,他半垂着眼,避开荀娘子灼人目光,制止了家丁。
“把娘子请离些,我亲自来搜。”
话声很沉,几步就及眼前。
荀娘子又急又乱,急红了双眼。
周郎君在燕姒面前蹲下,抬手直接勾出了她脖子上的挂绳。
燕姒怒瞪着他,回过神道:“这不是周府之物!”
这的确不是周府之物,这是一枚精雕细琢成鹰头图腾的耀石,通体乌黑,价值不菲,燕姒醒来那日就发现了,荀娘子说此物是荀四过世的爹留下的。
“哈哈哈哈!”周郎君突然变脸,大笑道:“不是!岂敢!”
燕姒听着他的笑声,恶心得快吐了,扭过脸说:“我劝你不要动我的东西。”
“小姑娘气性还挺大的。”周郎君起了身,转而走到荀娘子身边,低头道:“唉!这天大的事儿,娘子何不早与我说呢?平白叫我生出好大误会!来人!给娘子松绑!”
荀娘子板着脸,却是看也不看他了。
周郎君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院子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连燕姒也满脑袋狐疑,他见家丁们还没动,马上又道:“这是椋都来的两位大贵人!都眼瞎吗?!还不快松绑!”
家丁们这才动作起来,燕姒被松绑时,心念电转,反复咀嚼“椋都”二字,捏着手里的耀石,不时往荀娘子那儿看。
荀娘子仍低着头,不发一言。
风风火火一场闹剧,莫名其妙收场。
周郎君临走前,作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又冲荀娘子拱手絮叨道:“实在得罪了,您和令嫒安心住府里,其实我也不忍呐,奈何府上不宽裕,望您能体谅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勿要怪罪!”
兰院恢复宁静时,燕姒转头看到合上的院门,听到外头落锁的声音。
泯静寻回竹杖,先搀扶燕姒站起来,随后就去扶荀娘子,主仆三人一起回到屋中。
人走都光了,燕姒和荀娘子相对而坐,她将那耀石放到桌上,才开口问:“阿娘,您有话要对我说么?”
荀娘子轻声叹息着,似知道瞒不住,便倒了茶给燕姒。
“那就从你爹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