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了谁戒指？”

“我怎么知道？”格兰杰有些不耐烦了，“你真喜欢打探别人的私生活，这是很变态的行为。”

听着这话，他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嘿，是你先打探我的，然后又开始玩欲言又止的把戏……”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我可没有……”

“嘿。”

身后传来的问候让两人同时闭上了嘴，片刻后，他们有些不敢相信的回过头去，然后看见了卡米莉亚。

这里离弗洛林饮品店其实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已经能清晰的看见冰淇淋车的轮廓了。一个月没联络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似乎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你们两个人在一起？”

卡米莉亚的声音听上去虚无缥缈得不像真的，他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面前的人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以后，他们几乎同时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了？”

卡米莉亚看上去特别不好，虽然科尔文知道她刚入学的时候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但在毕业的时候，她长胖了不少，都可以称得上漂亮了。

而现在站在他们二人面前的卡米莉亚，看上去已经时日无多了，这一点不开玩笑。

她的脸颊已经完全的凹陷了下去，脸色不同于以往的苍白，现在是一种极为病态的尸白色。她的头发枯燥没有光泽，像是用毛线被缝上去的那样。

在卡米莉亚沉默的过程中，有一阵风吹过，她身上厚重的裙摆被吹了起来，露出了她身躯的轮廓，纤细的像一根火柴。

科尔文从来没有见过活着却能瘦成这样的人，他见过的这么瘦的，大多都成为了暴毙在街头的尸体。

“没什么，对不起，这个月没给你们写信，”她轻飘飘的用一句话把他们的问题糊弄了过去，“最近有一些事情，我没办法给你们写信。”

说这句话的时候，科尔文注意到她用左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外衣，卡米莉亚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简单的银色指环。

这难道就是她和她喜欢的人之间的爱情信物吗？科尔文一想到这个，就没由来的感到有些不爽，但看见卡米莉亚憔悴的样子，这种情绪很快的又被心疼取代了，“斯特林，你吃早饭了吗？”

“这个月你吃过饭吗，卡米莉亚？”赫敏看上去都快哭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真的没事，”卡米莉亚努力向赫敏挤出一个微笑，“我还没吃早饭呢，你们有什么推荐吗？”

科尔文思索了一下，感觉卡米莉亚这样憔悴的话，胃口肯定也不太好，“我们就去破釜酒吧问问有没有什么清淡的食物吧。”他说完，又看向卡米莉亚，“你吃得下清淡的东西吗？”

“我可以。”她点点头。

三人各怀心思的向破釜酒吧走去，直到落座后见卡米莉亚点了一碗番茄汤面和一片奶酪面包，赫敏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卡米莉亚，快告诉我们真相，这到底是怎么了？”

卡米莉亚张了张嘴，但一直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她闭上了嘴巴，吞了吞口水后，她说到，“我在减肥。”她说这句话时，科尔文发现她的眼眶变红了。

赫敏似乎没有发现卡米莉亚的异样，她似乎对此感到非常生气，“卡密！你已经够……”

“闭嘴！”

卡米莉亚突然尖叫了一声，这把他和赫敏都吓了一大跳。赫敏先呆滞了一下，然后眼眶开始飞速的变红。

一瞬间，卡米莉亚像是突然回过了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赶忙伸手轻轻的握住了赫敏放在桌上的手，“对不起，赫敏，但别说那个词，别叫我卡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赫敏吸了吸鼻子，眼泪滚落了下来，“我只是想表达亲昵。”

“对不起，我知道，”卡米莉亚的眼眶变得越来越红了，“但是我真的很，很，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对不起，”赫敏呼了口气，“你吓到我了，卡米莉亚。”

“我知道，我很抱歉。”她轻轻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赫敏的手背，然后收回了手。

“但你为什么要减肥呢？”赫敏的声音里面还残余着一些黏腻的哭腔，“你已经太瘦了，卡米莉亚，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但我就是很喜欢瘦瘦的，”卡米莉亚眼眶的红色一点点消退下去，“我不喜欢身上长肉。”

“我现在甚至不敢看你，卡米莉亚，我感觉你多走一步路就会碎掉，”赫敏摇了摇头，然后起身，把椅子推了回去。“多吃点东西吧，卡米莉亚，对不起，我感觉，”赫敏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一声抽噎，“我感觉我今天可能不是很想一起玩了。或许我们可以过三天再出来？”

“赫敏，”卡米莉亚喊了她一声以后，沉默了很久才说到，“我可能，只能在今天出来了。”

赫敏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了卡米莉亚很久，“卡米莉亚，我们最开始约好的就是在三天后出来玩。”

“我知道，”卡米莉亚低下了头，开始回避赫敏的视线，“对不起。”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在今天遵守和科尔文的约定，却不能遵守三天后和我的约定？”

“我其实……”

“够了，斯特林，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赫敏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了，“这一个月以来你没有给我写一封信，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和你继续出来玩，我只能通过想起你曾经提到过的，你今天会和科尔文一起出来玩的这种方式，来确认我能见到你，来确认我们的约定还作不作数……看来是不作数了，对吧？”

“赫敏，”卡米莉亚慌忙站起身，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出巨大的声响，“如果三天后的约定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我，我会来赴约的，我会来的……”

科尔文看着卡米莉亚努力去抓赫敏的手，却被赫敏甩开了。

“在今天之前这个约定对我很重要，但在今天之后这个约定对我来说一文不值。”赫敏冷笑了一下，撇了一眼卡米莉亚还未收回的左手，“我看到你的戒指了，这是你爱慕对象回赠给你的吗？比起你送给他的那个来说，这个也太简陋了。”

赫敏转身走出破釜酒吧，在她开门的瞬间，科尔文似乎看见了她正在努力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

见卡米莉亚还没有坐下，他感到有些不对劲，“斯特林？”他站起身，尝试着呼唤她。

卡米莉亚跌坐在了椅子上，他这才看清，她的脸颊已经被泪水打湿得一片绯红，“对不起，”她的鼻腔似乎堵住了，这使得她吐字非常不清晰，科尔文只能努力去琢磨她说出来的话，“对不起，我又搞砸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张了张嘴，虽然他确实不想卡米莉亚和赫敏玩的太好，但他也不希望看见她们以这种方式决裂。

他本来想客观的指责一下卡米莉亚今天的所作所为，但看见卡米莉亚的状态，他下意识的觉得今天的状况另有蹊跷，“先别说对不起了，你先吃早饭吧。”

番茄汤面和奶酪面包正好在此时被端上了桌，卡米莉亚抽泣着点点头，然后拿起叉子，努力扒拉着番茄和面条，一个劲儿的把她往嘴里送，不包括任何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她似乎只是想把这些食物送进胃里。

科尔文敢肯定他甚至能看见她的鼻涕都掉进面里了，换往常他肯定会对此大做文章，但现在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吃慢点，斯特林，慢慢吃，不要着急……”

卡米莉亚突然停止了进食的举动，下一秒，她飞快的站起身，向盥洗室的方向跑去。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她从盥洗室里面走出来了，脸上虽然湿漉漉的，但绯红色褪了很多。她的整张脸都湿漉漉的，鼻涕也消失了，看得出来她刚刚有用凉水洗脸。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很长时间内都没说话。当科尔文觉得，或许他们今天的对角巷之旅就要像这样度过了的时候，卡米莉亚又开口说话了。

“我吃不下去。”

她声音太小了，还很嘶哑，科尔文很怕自己听错了，“一点都吃不下去吗？”

卡米莉亚点了点头。

他看着卡米莉亚枯槁的侧脸，很想拍拍她的肩膀，但他还是没有这样做，“那我们先不吃了。”

“科尔文。”

“嗯？”

“我不是故意不给你写信的，”她目光一直盯着大厅里的某一个地方，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科尔文却什么都看不见。

“还有赫敏，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帮我告诉她，我觉得可能很长时间内她都不会想和我说话了。”

“好。”他没有由来的感觉自己的鼻尖也有些酸涩。

卡米莉亚咽了一下口水，又继续说道，“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这个朋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开心在一年级的时候遇见了……”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卡米莉亚？”

即使被打断了，她也没有转过来看着他，“怎么了，科尔文？”

“我可以帮助你的，什么都可以，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他吸了一下鼻子，不想让卡米莉亚看见他眼角的湿润，“怎么了，快告诉我。”

她这才转过头来，他看见她的眼睛几乎全都变成了红色，红血丝覆盖了她所有的眼白，科尔文好害怕她的眼睛会突然开始流血。

然后，她张开了嘴，张开了很长时间，但她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她的双唇也没有一次合上过。

“卡米莉亚，卡米莉亚，”科尔文抹了一下眼睛，“我听不见。”

她闭上了嘴，许久以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大门那边突然传出了声响，科尔文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他的头发是和卡米莉亚一样的米白色，他长得也和卡米莉亚有几分相似。

他环顾了一圈大厅，眼睛最后定格在他和卡米莉亚身上。

有一瞬间，科尔文觉得自己看见了他眼底里的怒火，但那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优雅的踱步到他们身边，在卡米莉亚身旁停了下来。

“怎么跑出来玩了？”他的声音温和谦逊，就像他本人的长相一样温润如玉。

“对不起。”卡米莉亚侧过了脸，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少年笑了，一瞬间科尔文感觉阳光都洒进了室内，然后他伸出手，刹那间，科尔文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他盯着少年手指上的指环出神，“卡密，该回家了。”

科尔文刚想提醒少年卡米莉亚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下一秒，他发现卡米莉亚只是颤抖了一下，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卡米莉亚牵住了他的手，他们二人的指环撞在了一起，科尔文一下子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指环，他们有相同的指环。

“卡密，这位是谁？”

少年的目光转到他身上，科尔文注意到他的眼睛是蜂蜜一样的金色。

“我不认识，”卡米莉亚的语调平静的可怕，跟她刚才近乎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我们回家吧，安德烈。”

“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玩，卡密？”少年似乎并没有买账，“是和这位年轻人有约吗？”

“我想吃破釜的汤面，仅此而已。”

科尔文看着这个少年，他应该就是卡米莉亚的哥哥，没错，他记得他在车站上看见过他接卡米莉亚回家。

但为什么卡米莉亚要在她哥哥面前装作不认识他呢？

“那我们回家吧。”少年没有再多问，而是握紧了卡米莉亚的手。

他们一起走出破釜酒吧，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恍惚得科尔文都不敢确定自己刚刚是否真的见到了卡米莉亚。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几乎没动过的汤面和面包，然后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很难过，特别难过，这和他想象中的出游一点都不一样。如果可以重来，他更愿意卡米莉亚只是忘记了给他写信，这样他就可以在开学的时候理直气壮的质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