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莉亚在睡梦中隐约听见了窗户打开的声音。
睡意瞬间消失了大半。她猛地起身,望向落地窗的方向:窗锁完好无损,晚风把荆棘和爬山虎提起又放下,在玻璃上磕碰出“嗒嗒”的声响。
她不敢继续躺下睡觉,刚才的吱嘎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她不确定是幻听还是事实。
卡米莉亚揉了揉眼睛,环顾着四周的景象。
落地窗,盥洗室都被紧锁着,根据她摆放的牛皮纸的位置来看,地板上也没有明显的入侵迹象。她不放心的下床,最后走到房间一角的衣柜面前,尝试着拉了一下柜门把手。
柜门纹丝不动,她睡前挂在把手上的锁链沉沉的睡着,在月光下泛着皎洁的光泽。
卡米莉亚这才舒了口气,回到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二,三……”
她在心里默默数数,希望这样能让自己困倦得睡着,但直到她数到两百二十三,困意都没有上门拜访。
肚子在此刻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她舔了舔嘴唇,看向房门的方向。
卡米莉亚很饿,这几天她每餐都只吃了一点,最近母亲一直在家,她知道她不希望在饭桌上看见她。
往常妮可都会在用餐结束后给她带来一些点心和剩菜,但昨天它好像把她给忘了,考虑到母亲不知道在府邸的哪个位置,她也不敢下楼去厨房找点吃的,她害怕会碰到母亲。
“经过这件事后,我不想再在家里看见你。”
母亲冰冷的语调仍旧历历在目,一想到这儿,她仍然控制不住得打了个寒颤。
“请你以后都记住,我把你留在家,只是因为遗弃你会给我带来很多负面舆论。但如果你再在我眼前出现一次,我保证,卡米莉亚,我会把你用在安德烈身上的那些肮脏手段加倍奉还给你。”
她边回忆着往昔,边努力的吞咽口水,希望这样能缓解饥饿,但胃似乎并不买账。
饥饿感伴随着焦虑一起在她体内发酵,好像一团被面包师遗忘的面团。薄薄的表皮被撑得越来越鼓,那些气体在面团里疯狂的游走着。
而于她而言,在体内疯狂游走的是情绪。
欲望促使她再一次下床,站在房门面前,她咬了一会儿指甲,终于伸手拧开了门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她望着房门外幽深的楼梯间,深深的吸了口气。
“现在已经很晚了,妈妈肯定睡下了。”
她反复在心里对自己重复这句话,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向楼梯。脚踩到第一块木板的时候,老旧的楼梯间发出了一声抗议,吓得她差点飞回阁楼躺进被子里。但她咬了咬牙,待重心稳定后,她又小心翼翼的挪向第二块地板。
离阁楼最近的那一段楼梯还是老式的木质楼梯,但接下来的楼梯便都是十分坚实的石英楼梯了,可即便这样,她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在蜗牛一般缓慢的行动下,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平安无事的到达了一楼。她甚至还来不及高兴,下一秒,走廊上就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一起前来的,还有一小团暖色的光源。
卡米莉亚被吓得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逃跑,等她终于想起要跑的时候,已经有些太晚了:光源到达了楼梯正下方,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一股烟草的呛味。即便已经藏到了拐角,她还是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影子已经被清晰的投射到了一楼的地板上。
“谁在那里?”
并非想象中母亲冰冷的语调,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她鼓起勇气趴着栏杆看过去,正好对上了拿着烛台的尼克劳斯。
“卡米莉亚?”
尼克劳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熄灭了手中的香烟。卡米莉亚听出了他语调中的疑惑,不过此时此刻她没有时间为他解答。她手忙脚乱的冲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垫着脚尖,低着头走到了一楼。
尼克劳斯似乎明白了她并不想被发现,便压低了声音,“需要帮忙吗?”她听见他问道。
她有些愣愣的抬起头,在那对钴蓝色的双眸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不用,不用,”她咽了下口水,开始慌乱的回答,“我……我想下来吃点东西,仅此而已。”
“我知道妮可把晚饭的甜点放在哪里了,”尼克劳斯适应人类怪异行为的能力似乎很强,他一点没有对她大晚上出来觅食的行为表示疑惑,“要我去帮你拿过来吗?”
卡米莉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后,她终于意识到,今天她终于可以饱饱的进入梦乡了。名为喜悦的烟花在此刻于心头绽放,她疯狂的点头,“谢谢,那就再好不过了。”
尼克劳斯把烛台放在了她的身边,然后消失在了黑乎乎的走廊尽头。
她注视着蜡烛的蜡油一点点流向金质的烛台底座。出于一种说不明的心理,她伸出手指,刮走了那滴本马上要到达目的地的蜡滴。
尼克劳斯正好在这时端着一小碟甜点出现了,“被烫伤了吗?”他问道。
“没有,没有,”她很快的否认,从小到大她都很耐烫,火焰似乎并不能伤到她。
事实上,她几乎不会受伤,即便被什么尖锐的书页划伤手指,或是磕到了床头柜的柜角,伤口都会在一瞬间愈合,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不容易受伤似乎也是一种幸运,她便一直没有深究此事,只当这是天赐的福气。
许多巫师都会有自己奇奇怪怪的天赋,这应该就是她的天赋吧。
尼克劳斯看她没什么事儿,便坐在了她身边,把甜点递给了她。
她饿得忘记了道谢,几乎是一瞬间,蛋糕就被她吃完了,紧接着就是一个蓝莓塔和几块曲奇饼干。吃完所有东西后,她舔了舔嘴唇,站起身对尼克劳斯鞠了一躬,“谢谢你。”
尼克劳斯很久没有回应,她本来以为他是生气了,正想要解释自己刚刚只是太饿了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就道谢时,他又突然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卡米莉亚纠结了很久怎么跟他解释这个事情,发现故事的前因后果太过冗长后,她选择直接说结果,“我妈妈不太喜欢跟我一起吃饭。”
“我很抱歉。”
尼克劳斯的眼睛很漂亮,她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他那苍白纤长的睫毛更是给眼睛添上了几分肃穆,使它们看上去就像寒冷的严冬,或是泛着白色浪花的深海。
而现在,它们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卡米莉亚突然感觉心脏跳得很快,快得让她有点喘不上气来。
“没有,不用,”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还没回应尼克劳斯的客套话,“这都是我的错。”
尼克劳斯偏头看着她,“是发生了什么吗?”
看着他的眼睛,卡米莉亚很想把一切都讲给他听,但她一想到得知真相后的尼克劳斯可能会讨厌她,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那个,谢谢你,今天晚上的甜点。”
话说出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卡米莉亚一下子羞红了脸,而尼克劳斯似乎轻笑了一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卡米莉亚不想再和尼克劳斯呆在一起了,呆在他身边她总是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起身,走到了楼梯拐角处,“那,晚安,”她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更能体现尊重的称呼,“克莱门德先生。”
尼克劳斯站起身,抬头看着她,“你可以叫我尼克劳斯。”她听见他说。
真的吗?她的心脏在身体里欢呼雀跃,但她还是只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然后踮起脚尖,回到了阁楼里,一路依旧畅通无阻。
从那以后,卡米莉亚发现,尼克劳斯似乎承担了原本妮可的工作。几乎在每次饭点后,她都能听见房门处传来敲门声,开门后,她就会发现站在门口的尼克劳斯,以及他手中的装盘完美的食物:那些甚至不是剩菜。
不知道是因为食欲,还是因为她正在长身体的缘故,即便她已经在正常的吃一日三餐,到半夜的时候,她还是很容易被饿醒。有过下楼的第一次的经验,后面几次下楼时她的行动矫捷了许多,不过通常她还是只会蹑手蹑脚的来到楼下,拿一点放在起居室茶几上的零嘴回阁楼。
在半夜觅食时,她往往也能碰到尼克劳斯。尼克劳斯似乎很喜欢在半夜出来抽烟,但每次见到她他就会把烟掐掉,这一直让她感到很不好意思,总感觉是自己耽误了他吞云吐雾。
不过每次遇到尼克劳斯的时候,她就可以吃到一些饭后甜点,而不是被塑料包装袋包裹的太妃糖或牛奶圆饼。这时,尼克劳斯就会在她身边坐着,等她吃完东西上楼以后,才会继续他的“夜游”。
有一次,好奇心驱使她询问了一下他为什么喜欢大晚上出来乱晃,尼克劳斯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吃饱了吗?”
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敢问尼克劳斯任何问题了。
有一天,在尼克劳斯上楼的时候,她发现他的手里不仅有当天的菜肴,还有一副精美的巫师棋。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晃了晃手中的棋子。
“巫师棋。”卡米莉亚边回答,思绪边飘回了过去,“妈妈说过爸爸下这个棋很厉害。”
“我觉得他不一定会比我厉害。”尼克劳斯开玩笑似的说到。
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卡米莉亚还是摇了摇头,“爸爸一定是最厉害的。”
尼克劳斯没有就这个问题和她讨论下去,而是选择了新的话题,“我可以进来吗,卡米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