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原时和苍山派的大多数人一样,早就辟谷了,并不经常回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岑音也就熬了些绿豆汤,夏天,热的她什么都不想吃。
当然,也懒得做什么花样。
两个人都吃得漫步经心,岑流不时放下筷子看上自己的姐姐一眼,又移开视线,过不了多久又看了上去。
岑音并未吱声,她不是察觉不到,可她这个弟弟大了,也不总是听她的。
她今日也有事要办,顾不上在此纠缠。
喝完最后一口粥,筷子整齐的摆在了碗上。
岑流张了张嘴,还是开口了,他总觉得要是不做些什么,会失去姐姐的。
“姐姐,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低哑的声音传进岑音的耳朵中,一瞬间脸色都有些煞白了。
抬头看了看天上,皎洁月光从上方打下,年幼时营养不良造成的蜡黄脸色如今好了许多,甚至于现在都有些透明。
岑流内心砰砰跳个不停,慌乱之下也并未注意到岑音的时常。
拉扯的力道传来,岑流下意识想反抗,却再看清岑音有些阴沉的脸色时放弃了挣扎,顺着拉着自己衣襟的手往前了些。
“我不走,你也不许走,你要是下山,我会亲手杀了你。”
“什么?”
岑流一时觉得自己有些耳鸣,这些年姐姐跟他虽然也吵过几次,不过是再玩闹。
记忆中他的姐姐总是宠着他的,很少会说重话,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我说趁早熄了这个想法,我发誓你要是下山会亲手杀了你。”
岑音抓紧了几分,抓着衣襟的手都有些颤抖,她实在怕,心底最深处的担忧即将呼之欲出。
她怕,她现在就想动手。
岑流看着那双黑亮亮的眼眸,平时的温婉好似散了干干净净,只有无尽的淡漠,是认真的。
一瞬间,体内血液好似都在倒流,岑流觉得自己好似坠入了冰窟。明明,是他们相依为命地长大。
“为什么?是因为师父吗?姐姐,不愿和我一起吗?我长大了,能保护好姐姐的。”
沉默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如果我非要你下山呢?”不甘心作祟,岑流还是问了出来。
“我会下山,不过一定是要你的命。”
“记住,下了山你就不是我弟弟了。”
听着自己的宣判,岑流闭了闭眼,冰凉从眼角开始下滑。
“我懂了,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发誓,会在这里,永远陪着姐姐和师父的,绝不离开。有违此言,天地不容。”
衣襟上的手松开了,岑流小心地拢住了那双手,贪恋着其中的温热。就像曾经无数次,只有握住姐姐的手才会有安心感。
一只手从其中抽了出来。岑流一惊,心顿时坠到了谷底,就连这都不行了吗?
他没有勇气问出口,泪,却流的更加汹涌了。
温热的手却是覆上了脸颊,擦去了流淌其上的眼泪。
“乖,不是长大了,还这么爱哭?都成小花猫了。”岑音放软了声音,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捏了下岑流的鼻子。
“没,没有。”知道姐姐在哄他,岑流很快止住了泪,只是眼下还有些红。
“师父,他是个好人。”岑音道。
虚拢住岑流的肩,拍了两下,像幼时那样。
“今天碗交给你了,早点休息。”岑音道。
她和岑流本就是轮流着的,不过他常常苦修,她就做的多了些。
“好,姐姐。”岑流乖乖回答,倒有几分像最初那个软萌可爱的团子。
走到院子的角落,越过君子兰,便是她亲手种下的海棠,此时开得极好。散发着些海棠香气,让人不由得像多停留一会儿。
岑音平时最爱在这里赏月,花下此时清晰站着一道黑影。
岑音没有警惕和戒备,手背着,看了几眼天上皎洁的月光。
当她经过海棠时,她垂着眼睛对那黑影道——
“别再来了,我不会随你们回去。”
说完,便若一阵风似的转身离去了。
子时三刻,快到了。
岑音看着岑流的屋中熄了灯,最后透过门缝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想来是睡了。
放轻了些力道,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往后院走去,后院种了棵巨大的梧桐树,踩在落叶上,还有些沙沙作响。
皎洁的月光下,一袭白衣负着月色而立。光是看背影,就直觉像是九天之上下凡的仙人。
“师父,来这么早?”岑音看了看天色,说道。
明明此时也就刚到子时。
“我也刚来。”宋原时抿了抿唇,道。
“那师父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宋原时轻轻叹了口气。
岑音只觉这谪仙人好似就要乘风归去,如此消失在世间。
“我看阿音好像不太喜欢学剑法?”
“没有。”岑音拉了拉衣角。“对不起,师父,是我不够努力,让师父失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原时摆了摆手,
“我们苍山派的确注重剑术,但我一向有教无类。
我看那片药田你收拾地很不错,是不是对药理比较感兴趣,我也可以教你这个。”
岑音点了点头,比起那冷硬的剑,她倒是更喜欢种在田里的花,可以尽情地盛开着不必管外界纷纷扰扰,也不用见证那些血雨腥风。
“之前我教过你一些,你应该懂得一些药理知识吧。”
岑音跟着宋原时往药田里走,看他状若无意的摘下一朵绿色的叶片,捏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