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烧成焦炭的尸首被抬出,赵承筠双目猩红,癫狂地拔刀上前挥砍。
陆茯苓怕他自伤,跪着央求,“殿下,他已经死了,您冷静点,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待您处理。”
“殿下?”赵承筠狠狠踩断那具男尸的腿骨,大笑起来,“你方才唤我什么?”
陆茯苓怔怔看着他,倒是钱安率先反应过来,单膝跪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钱安带头,那些将领纷纷跪地俯首,一声声“万岁”排山倒海,此起彼伏,响彻宫城上空。
长秋宫殿门紧闭,仿佛与外界喧嚣彻底隔绝。
此处历来是太后的住所,卫太后不肯自尽,闹着要见庶弟最后一面。
卫栩提刀步上石阶,玄甲血迹斑斑,周身散发出肃杀之气。
兵士推开门,那个保养极好的妇人早已失去往日鲜妍,卫太后满面泪痕,膝行而前,向他磕头求饶,“卫栩,你放过阿姐!阿姐知道错了,你已经杀了承策……”
卫栩顿足,刀尖指向她,眸光幽寂带着警告。
看着那双厌恶的琉璃瞳,卫太后压下心中恨意,又道:“我愿献上玉玺,求你饶我一命,赵承筠一定会听你的,求求你!”
下一刻,凛冽寒光自眼前闪过,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右臂被斩断,那把藏在袖中的匕首也掉落出来。
剧痛中,卫太后捂住血流如注的残肢,跪在地上声声哀嚎。
接着白绫缚上她的颈项,她惊恐地含泪抬起眼眸,看着那始终沉默不言的男人。
然而未等她再度开口,白绫骤然收紧,掐断了她的呼吸,她挣扎着,带着满腔不甘和恨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郭恒上前探过鼻息脉搏,抱拳道:“侯爷,卫氏已死。”
“去禀报陛下,卫氏意图行刺本侯未遂,畏罪自尽。”
卫栩转身,望见鲜血缓缓淌下石阶,皱了皱眉。
见状,那几个兵士提了水桶过来清洗血迹,重新合上宫门。
他在宫中又待了五日,才肃清干净新帝留下的羽林军和玄影卫,赵承筠忙着处理朝政,暂未收拢军权。
出宫前,卫栩抽空去了趟西苑,文武百官都被关在西苑的一处偏僻殿宇里。
还未行至,便闻见浓烈血腥味,数十个人头挂在高高宫墙上,血迹已经干涸。
这些都是不愿意投降的前朝老臣,均让赵承筠下令杀了,枭首示众以一儆百,起到了不小的震慑。
负责看守百官的将军见了他,恭敬抱拳行礼,“镇北侯是来提审英国公吗?”
赵承筠事先有过交代,若是镇北侯过来见英国公,无论何时均放行。
卫栩却道:“这里面有个名叫徐琛的鸿胪寺主簿,把他带出来。”
一刻钟后,徐琛被带到他面前,哆哆嗦嗦跪地叩首,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与这位镇北侯有过什么交集,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见他。
“徐大人会不会下棋?”卫栩淡淡道,“陪本侯下两局棋,如何?”
徐琛颤声答道:“回侯爷的话,我棋艺不精……”
卫栩居高临下打量他,剑眉微蹙,沉沉威严如雷霆万钧般压了下来。
徐琛立刻改口:“承蒙侯爷不嫌弃,我愿陪侯爷对弈。”
兵士奉上棋盘和棋子,然而他看起来并不太想下棋,每一步落子都极其随意。
徐琛一边仔细斟酌,一边悄悄打量这位容貌英岸俊美却冷厉淡漠的镇北侯,滴水不漏让他赢下头两局。
到第三局时,卫栩突然认真起来,黑子杀气腾腾,逼得白子退无可退,很快绞杀殆尽。
徐琛哑然,正要奉承恭维,却见他屈指轻叩棋盘,漫不经心笑了笑,“徐大人的确棋艺不精,对了,方才本侯忘记告诉徐大人,本侯素来喜欢下赌注的棋。既然徐大人连输三局,那便奉上三条人命罢。”
话音刚落,兵士将卢氏母子三人推了进来。与他视线对视,卢氏簌簌流泪,嘴里被麻核堵住说不出话来。
徐琛大为惊骇,撩起衣袍跪地求情,“侯爷,刚刚我太紧张了,求侯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侯爷!”
“可以。”卫栩归置好棋子,唇边浮上冷笑。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徐琛颤抖着擦去汗水,重新坐回棋盘前与他对弈。
这次无论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吃下对方任何一子。
徐琛明白他在戏耍自己,惨败那刻,浑身瘫软几乎快要坐不住,白子从棋笥里倾泻而出,滚落一地。
蓦地,鲜血溅到棋盘上,他惊惧抬起双眸,赫然望见刀尖从卢氏心口穿过,她口鼻涌出污血,瞬息毙命。
“夫人!”
徐琛拔腿向她跑去,想要救妻子性命,却被兵士死死按住。
须臾,那对双生子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他面前,他浑身战栗,眼泪夺眶而出,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的痛苦嘶吼。
郭恒眼疾手快,及时拿起一团破布堵住他的嘴,“徐大人,侯爷不喜欢聒噪。”
徐琛颤抖着,如烂泥般瘫倒在地,涕泪纵横。
他明明已经让人送卢氏和一双儿女回淮州避难了,为何还会被抓回京中?镇北侯又为何要针对他?
不知过去多久,那位侯爷再度开口,嗓音冷冽,带着厌恶道:“你真应该庆幸……”
卫栩没有说完后半句话。
早在溧阳的时候,他就征询过徐妙宜的意见,显然她并不希望徐琛死。
所以这个卑劣的、卖女求荣的伪君子真应该庆幸,他生了一个心地善良的长女。
徐琛被拖走关去了另一处地方,那里会有人照应他的衣食起居,同时也会确保他过得不舒畅。
离开西苑出宫后,卫栩没有直接回府邸,而是找了个别院先落脚。
这几日没有一刻空闲,他满身杀气盖都盖不住。
郭恒取来贴身衣物,他用香胰澡豆除去一身的血腥味,重新换了身衣袍,这才策马回去。
彼时月上中天,徐妙宜早已歇下,迷迷糊糊意识到他躺在身侧,轻声道:“你回来了。”
“嗯。”卫栩握住她的手,“你明日不是要去接回你母亲的牌位吗?我陪你去。”
她答了一声好,主动靠入他怀里。
卫栩疲倦地闭上眼,难得一夜安眠,无梦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