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用小衣擦去她指尖污秽,骨节分明的手拨开覆在她雪颈处的长发,好让浑身香汗慢慢散发出来,免得一时冷热交替,又教她着了风寒。
“安心休养。”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徐妙宜沉沉睡去,再度醒来已是黄昏,床边守着个中年女医,见她睁眼,温言道:“娘子可算醒了。”
女医喂她喝了点参汤,徐妙宜嗓音沙哑,艰难开口:“请问阿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到酉时了。”女医扶她起身,“娘子歇息下,快点用饭吧。”
徐妙宜却问:“阿姐,你这里有没有避子药方?”
虽然她体弱多病,极难有孕,但也不能冒此风险。
女医劝她:“娘子放心,您没那么容易怀上的。”
徐妙宜摇头,眼眸微微泛红,“请阿姐为我捡一副避子药来,我身子骨弱,万一不幸有孕堕胎,恐怕会要了我的性命。”
女医拗不过她,想起孙大夫的交代,替她捡了服药性最为温和的方子,又叮嘱道:“娘子昨夜受了点伤,若郎君还来同宿,切不可任由他胡来了。”
徐妙宜点头,她当然爱惜身体,可若是胡商食髓知味,她也只能勉力承受由着他,委婉规劝他别像昨夜那样放纵。
幸而,卫栩这夜没有出现,只差人送来了她每日要服的汤药。
当着郭恒的面,徐妙宜一饮而尽,因实在困倦,便没有多与他说什么。
郭恒回去复命,如实向卫栩禀报。
听闻她喝了避子汤,卫栩微微蹙眉,郭恒解释道:“那方子孙叔看过,说和主上您的药方不相冲,孙叔还说,您这段时日多注意着点,徐娘子马上就要取血了,切不可再出差错。”
卫栩自然明白,但昨夜之事实属意外,他冷冷开口,“你先退下。”
郭恒却未离开,神色踌躇,“孙大夫还说,能否请主上看在他的面子上,帮忙给陈姑娘说几句话,您若是不开口,陈姑娘只怕要在祠堂罚跪到死。”
昨夜陈茵被侍女发现晕倒在藏书阁中,陈谷主替爱女解了毒,逼问出事情经过,一怒之下狠狠打了陈茵几下耳光,罚她跪在祠堂思过。
直到今日黄昏,也未将人放出。
卫栩容色淡漠,眸光幽冷。
陈茵受过,与他有何关系?他没有在藏书阁一刀杀了她,便是最大的让步。
郭恒知晓他的态度,抱拳行礼,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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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茵被罚跪祠堂闹绝食第三日,孙大夫终是拉下老脸,求到了徐妙宜跟前。
听孙大夫道出事情经过,徐妙宜既惊愕又气恼,这小女郎爱慕胡商,算计不成,连累自己平白无故遭殃。
孙大夫打开带来的药箱,里头盛满琳琅满目的补品,上好的百年老参、海碗大的灵芝、精挑细选的燕窝虫草,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我送给娘子的。”他眼里闪烁着泪,“此事无故牵连娘子您,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原本是没有脸面到您跟前来求情的。不瞒您说,茵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自从四年前宝珠去世后,我心里更是将茵儿当成女儿来疼爱。
闻言,徐妙宜惊讶到杏眸圆睁,孙大夫经常挂在嘴边的女儿,居然四年前便已经过世了。
“偏偏茵儿这孩子,母亲早逝,我师兄杂务繁忙顾不上她,我也常年在外游历,都缺乏了对她的管教,让她养成了如今刁蛮无礼的性子,闯出弥天大祸。我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师兄和我的份上,主上昨日在藏书阁就会杀了茵儿,绝不会手下留情。”说着,孙大夫深深朝她跪了下去,“但身为叔父,我的确做不到看着茵儿活活饿死,求娘子帮忙劝说主上,否则,师兄绝不敢轻易将茵儿放出来。”
这一路来,孙大夫照顾她良多,怎么能让这样一位如叔父般慈祥的长辈跪在她面前呢。
“孙叔,您快起来。”徐妙宜忙搀扶孙大夫,轻轻叹气,“这些东西您都带回去,我不能收。我尽力试一试,但他未必肯听我的。”
孙大夫抹泪:“多谢顾娘子。”
然而无论徐妙宜如何拒绝,孙大夫愣是将补品都留下了。
入了夜,女医芸娘过来帮她探脉问诊,见到这些同样惊诧,徐妙宜请她帮忙先收好,待明日替她还给孙大夫。
卫栩的客房就在隔壁,只相隔一道院墙,绕过长廊和垂花拱门,便能进入。
不过短短百步路程,徐妙宜却走了很久。
她提着防风灯笼行至门前,今夜是关九郎负责戍守,见到她自是抱拳行礼。
徐妙宜低头,细声道:“我有事想求见郎君,烦请您帮忙通传下。”
关九郎进去传话,留她一人在石阶下等候。
凉风四起,树影葱茏,山林里传来寒鸦叫声,徐妙宜觉得有些冷,摩挲双手取暖。
及至很久以后,关九郎才出来,“顾娘子,主上请您进去。”
徐妙宜提着灯笼进到客房里,男人坐在书案前,神色不虞,手边摆着好几封拆了火漆封缄的信函。
卫栩抬眸,容色淡漠,“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