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仍是冒着风雪赶路,徐妙宜已经摸透了他们的行程安排,一路往北,只有傍晚才会停下歇脚。
靠着孙大夫送的炊饼和水,她硬生生扛过身子不适,吃了吐,吐了又吃,慢慢竟也习惯了骑马。
只不过出门在外,条件简陋,她尽可能将伙食做得更可口些,努力照顾好商队。
除卫栩外,其余几人渐渐都待她和善起来。
见她长了满手冻疮,郭恒主动把剩下的半壶烧酒给她擦手,关九郎剥了两副兔皮做成简易手衣,让她先拿着保暖。
孙大夫也想了办法,从随身携带的药箱找了点脂膏让她先抹着,说等到了集市再专门买点防治冻疮的活血化瘀膏,注意先别挠破。
而卫栩,除了每日带上她赶路,其余时候都是生人勿进,徐妙宜更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这夜在宿在山洞,徐妙宜虽找了处避风的位置,但还是冻醒了,心口更是闷得发慌。
十指又痒又肿,她倒了点烧酒擦拭,爬起来想看看篝火灭了没有,发觉洞口坐着个人。
是卫栩在守夜。
月华皎皎,男人岳峙渊渟的身影被拉长,如一头沉寂蛰伏的兽,笼罩住了她。
徐妙宜静默,不敢出声。
直到卫栩问:“哪来的酒?”
他既已开口,徐妙宜也不好装哑巴,轻声解释,“郭大哥给的,我手上长了冻疮,郭大哥说擦点酒管用。”
北境天寒地冻,在外行走,生冻疮很常见,只是,她又是何时长的?
见他又微微蹙起眉头,徐妙宜主动说:“是离开益水郡第二天夜里长的,我以前没有长过,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还是孙叔教了法子。”
卫栩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紧抿薄唇,似有心思。
那堆篝火生得很旺,徐妙宜迟疑片刻,起身向卫栩走过去,“郎君,我太冷了,可以先烤会儿火吗?”
卫栩不语,徐妙宜便当他默许了,小心翼翼坐在他对面,伸出双手烤火。
她原本生了一双很美的柔荑,白皙纤长柔嫩,可现在指节处、手背上结着数个红肿发亮的冻疮,的确有点儿难看。
不过没关系,等开春就能好起来了。
热意拂面而来,徐妙宜渐渐暖了身子,心口闷堵症状渐渐减退,呼吸平缓,正要起身离开。
这时,卫栩沉沉开口,“你这胆子,倒是大了很多。”
徐妙宜迟疑片刻,柔声道:“是郎君宽仁。”
卫栩神色冷淡,目光落在洞外那片雪原。
徐妙宜顺着他的视线,没看出个究竟来,见他也没有再搭话的意思,冻疮痒得厉害,实在忍不住又轻轻抓挠了几下。
卫栩道:“破了留疤。”
真奇怪,他也会有这般好心的时候。
“多谢郎君提醒。”徐妙宜悻悻收回手,想求他帮忙路过集市时买点脂膏,思忖过后又觉得太过得寸进尺,若是贸然提要求,只会引起他方反感。
待身子彻底暖和起来,她又乖乖走回去睡觉了。
卫栩有一搭没一搭往火堆里添柴,篝火越烧越旺,他坐在洞口静观风雪,却是思绪万千。
京中那位恐怕撑不了多久,必须快马加鞭抵达定州,早日与齐王接头商议接下来的事,最迟不能超过冬月初十。
还得去趟万春谷,他很久没见过胞弟,再者,隐月之毒,确实不能再拖了。
正值多事之秋,偏偏北狄又有异动,大约是想趁大周朝局动荡再次南下掳掠。
……
等他回头望过去,徐妙宜已经睡着了。
许是畏寒,女郎瑟缩成小小一团,只露出一张如羊脂玉般温润莹亮的面庞。
这样弱柳扶风、娇生惯养的小娘子,竟也忍住了长冻疮的不适,愣是一声不吭。
犹记得他十二岁时,背着阿珩一路走到凉州,双足长满冻疮,反反复复磨破皮不见好,踩在齐膝深的大雪里,一步一个血脚印。
那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许是火光太盛,卫栩意外觉得有些燥热,顺手解下氅衣,忽又想起那天夜里徐妙宜为给他取药。
仓皇无措,却又真心实意为他担忧。
哪怕在她眼里,他冷漠古怪,阴晴不定,她还是愿意帮他。
卫栩轻嗤,如今徐氏有求于他,性命被他握在手里,自是伏低做小、百依百顺,便是装也要装作真心来。
但他不需要真情,他需要的是忠心和绝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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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宜意外睡了个好觉,梦见了从前在蘅芜苑时的日子,傅嬷嬷贴心给自己盖被子。
只是一睁眼,梦便被呼啸北风吹醒了,她浑身冻得没一丝热乎气。
想到乳母,徐妙宜又忍不住惆怅,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回到青州,是否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