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住在海淀学院路那片儿,我爹妈都是大学教授,他们从小管我管得很严,尤其是我妈。我几乎不记得我小时候和什么同学在一起玩儿过,每天不是各种家教补习,就是弹钢琴、学奥数。我9岁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了,我判给了我妈。我妈……我妈是一个控制欲非常强的人,我想这也是我爸和她离婚的原因,而和我爸离婚以后我妈的控制欲简直是变本加厉了,她什么都管着我,我都上了初中,她还要每天和我一起睡觉、盯着我洗澡、规定我每天吃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穿什么鞋,而她最喜欢的是粉红色,所以我每天都要穿粉红色的运动鞋、背粉红色的书包上学去!她就是想把我弄成一个二椅子!”
说到这里,孙鹏飞似乎崩溃了,大声的吼叫起来了。可是过了没一会儿,他又冷笑了一声,继续讲了下去:“不过现在我已经原谅她了。没有人的父母亲是完美的,而且不管她原本想让我以什么样的轨迹成长,她并没能如愿以偿。上初二以后,我就渐渐从她的掌控中逃脱出来了,哈哈!这么说吧,只要是我妈认为‘有教养’或者‘高尚’‘优雅’的东西,我就会从心底里感到恶心,而我妈认为是‘粗俗下流’的东西,我就一定要得到。”
“唉!”苏宁娜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可是孙鹏飞并没有理会苏宁娜的叹息,继续讲道:“我学习成绩不差,所以一路重点学校升上去。我爸妈刚离婚的时候我还会装出一副乖孩子的样子,不过上高中以后我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我从来不穿校服,而是喜欢穿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涂鸦T恤,装出一副家里很穷的样子。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发现周围的同学开始变得害怕我,我们那种重点高中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乖孩子,所以他们觉得我是坏孩子,但是他们的害怕中又带着对我的崇拜。还有一些不是和我同一所小学、初中升上来的同学,竟然以为我家境特别不好,于是开始同情我。”
“不过我在那所重点高中没能把书读完,因为有一次在校外打架闹到了派出所,所以学校扬言要开除我,主要是我那时候成绩也不太好,可能学校怕我影响升学率吧,反正这件事儿让我妈担心到了极点,哈哈。后来我妈用她的关系把我转到了另外一所重点高中,并且求我好好上学、好好高考,其他的一切都好谈。不过那会儿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我才不会去考什么985、211呢,我就是要上一所野鸡大学!”
“我的愿望实现了,我不理我妈哭着哀求我高复一年的建议,直接进了那所野鸡大学,并且学了很爷们儿的机械工程专业。回想起来大学可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我经常旷课,泡那些小脏酒馆,还和另外一些糙老爷们儿们聚在一起喝酒吹牛侃大山。然后一毕业我就应聘进了一家电力集团并且主动申请去了内蒙古大草原的电厂,酷啊!”
孙鹏飞的声线变得越来越厚重,与他开场时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他似乎越说越得意,可说到这里他竟然出人预料的再次崩溃,并且嚎啕大哭了起来。
于是,黑暗中又响起了苏宁娜的声音:“他一来就吸引了厂里的所有年轻人,我们那里那时候很少能见到从大城市来的人,更别提是从北京来的人了。我们都喜欢他听说话,喜欢他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似的劲头,喜欢听他说北京话,更喜欢听他讲故事,虽然他说的许多话我们都听不懂,他讲的故事我们更是连想都不敢去想,可是我们就是很喜欢他,我们知道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和我们不一样。”
说到这里,苏宁娜轻声的笑了笑,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我不漂亮、也不聪明,更算不上年轻,我可比他大四岁呢,更别提我们家里的条件也不好。我阿爸、额吉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传统牧民,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哥哥好不容易才成了家,可弟弟们的亲事还没有着落。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是吃公家饭的,虽然我那时候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可我却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事,因为我得先把弟弟们的彩礼钱攒够。可是……我可能是个挺幸运的人,一个只有中专学历的牧区姑娘,却被北京来的大学生相中了,这简直……这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