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晨露又凝在窗台,昨夜夹在《楚辞》里的菊瓣成了书签。老张的快递盒静静躺在玄关,拆开是菊花种子与素白瓷盆,说明书印着:"种植指南:每日灌溉情话三升,光照以凝视目光为佳。"贺承宇正把我们的掌印拓片贴在盆壁,哼着不成调的《九月九的酒》:"来年重阳酒,醉看家养菊。"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尽陶渊明独爱菊,可能是因为陶渊明也有一个他。
这是可怜了老张出钱又出力,最后啥也没买着,全被我们给拿跑了。
【9月10日】
晨光漫过窗帘时,贺承宇的指尖正卷着我头顶翘起的呆毛玩。他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绕在无名指上,像在试戴一枚无形的戒指。"抓到你了,"他含着薄荷糖的气息喷在耳后,"今天要把这只小猫拴在床头。"我转身去躲,腰间的护具突然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神经末梢。
厨房飘着枫糖浆的焦香,贺承宇单手颠着平底锅,把松饼抛成心形。我踮脚偷吃蓝莓时被他抓包,沾着糖霜的指尖突然点上我的鼻尖:"小偷要接受惩罚。"他俯身舔掉那颗糖珠,舌尖故意扫过人中,我手一抖打翻蜂蜜罐,黏稠的金色液体顺着桌沿滴在他脚背上。
"这是新型足膜护理。"他顺势把我抱到流理台上,沾着蜂蜜的脚踝勾住我的小腿。老张留在冰箱上的计时器突然响起,早餐的焦糖布丁在烤箱里膨胀成云朵状,裂开的酥皮像我们逐渐失控的心跳。
护城河畔的老柳树下,贺承宇用枯藤编了架秋千。我蜷在他怀里晃悠时,他突然解开我的鞋带,将银杏叶串成脚链。"这样风就偷不走你了。"叶脉擦过脚背的触感让我发笑,他趁机咬住我晃动的耳坠:"抓到逃跑的星星了。"
远处孩童的纸飞机栽进芦苇丛,他忽然蒙住我的眼:"倒数三秒有惊喜。"温热掌心下,我听见他摸药盒的窸窣声。睁开眼时,满天都是他抛出的枫叶情书,每片背面都用荧光笔写着"今日宜接吻"。
古籍区的木梯吱呀作响,贺承宇把我堵在《时间简史》与《追忆似水年华》之间。"霍金说时间有裂缝,"他抽走我怀里的书,"我在这里藏了颗星星。"他的唇压下来时,我后腰突然窜起针扎般的刺痛,指尖下意识揪紧他的衬衫下摆。
"疼?"他立刻松开,掌心隔着护具轻揉。我摇头说被书角硌到,却瞥见他悄悄将止痛药瓶塞回口袋。老张留在书架间的监控器红灯微闪,像沉默的告密者。
阁楼的地毯上,未完成的围巾已经长到能绕脖颈三圈。贺承宇把毛线针当魔法棒挥动:"这是通往平行宇宙的隧道,那儿的我们..."他突然闷哼一声,木针戳进指腹。血珠滚落在米色毛线上,绽成刺目的花。
我抓过他的手要消毒,却被他反扣住十指:"正好染条红围巾,像月老的红线。"他笑着将染血的毛线绕在我们手腕,暗红斑点在阳光下像正在凝结的癌细胞。
晚餐的草莓蛋糕在桌上融化,贺承宇非要玩"喂食游戏"。奶油沾上嘴角时,他突然剧烈咳嗽,殷红的血丝渗进白色糖霜。我僵在原地,看着他飞速用拇指抹掉:"新研发的树莓酱,吓到了?"
老张留在墙角的医疗箱突然发出警报,心率监测仪的备用电池盒滚到脚边。贺承宇踢开它时碰翻了蛋糕,坍塌的草莓像心脏瓣膜上脱落的血块。
凌晨的月光惨白如CT室灯光,贺承宇在标本本上粘贴最后一片枫叶。我伸手帮他调整护腰支架时,摸到后背异常的肿块。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别看。"
老张寄来的新玻璃罐在架子上泛着冷光,标签写着:"第149章危机素材"。我们为抢安眠药瓶撞翻了标本架,三年前的诊断书从《挪威的森林》里滑出,泛黄的"晚期"二字正在月光下呼吸。
晨雾被救护车的蓝光劈开时,贺承宇的指尖还沾着蛋糕糖霜。他蜷在担架上给我擦眼泪,血渍在医用口罩上晕染成枫叶形状:"别怕,只是去补个妆..."心电监护仪的尖叫淹没尾音。
抢救室的自动门吞没他身影的刹那,我后腰的护具突然崩开。金属支架划破皮肤,血珠滴在老张遗落的稿纸上,把"永恒"二字泡成模糊的墨团。玻璃罐里的银杏叶无风自动,九百九十九片叶子背面浮现出血色暗纹——全是"疼"字。
此刻我攥着皱巴巴的情书叶蹲在走廊,贺承宇的外套还残留着焦糖气息。老张的智能手环在腕间疯狂震动,生命体征曲线正坍缩成黑洞。护士递来的病危通知单上,他昨晚偷画的卡通猫还在歪头微笑,爪印沾着干涸的糖霜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