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话怎讲?”弘朗好像提起了一点兴趣。
“你今日叫我来,应该不只是聊你母亲吧,不然整个京都那么大,知道卢陌的人不少,非要来找我这个讨人厌的舅舅,是为了与我谈合作吧。”
“纪大人很有自知之明。”弘朗存心给纪泊苍找不痛快,“若是我母亲还在世的话……”
“时安……我……说正事吧。”纪泊苍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弘朗看着纪泊苍,纪泊苍却不敢抬头看弘朗,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弘朗轻笑了一声,分辨不出情绪。
“舅舅。”弘朗突然说。
纪泊苍身躯一颤,不可置信地抬眼盯着弘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舅舅。”弘朗依旧是满面笑容,只是不知那笑容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纪泊苍顾不得那么多真假了,他激动地回应道:“欸欸,你说。”
“舅舅,我母亲,不是产后体弱病死的,她是被毒死的。”
“被谁毒死的?”
“弘延。”
“什么?”纪泊苍拍案而起,眉头紧皱,“那个畜牲岂敢?他手刃发妻,就不怕遭天谴吗?”
“他有什么好怕的?他连气死生身母亲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一个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女人。”弘朗冷静地述说着弘延的暴行,冷静到像一个局外人。
纪泊苍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隐约在他身上看到了纪沅的影子。
纪沅也是这样,伤受的多了,就不在乎了。
可纪泊苍知道,只是表面不在乎罢了,其实背地里还要哭上好一会儿呢。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纪泊苍问道。
“没有,我知道真相的手段不光彩,就算有证据,也做不得呈堂证供。”弘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除了这件事,你找我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舅舅可还记得柳声?”弘朗说。
“记得,弘延的那个妾室,和你母亲关系尚可。”
“真相,便是她告诉我的。她倒是个有良心的,感激我母亲当年对她的恩情,觉得母亲死的蹊跷,便用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银钱寻到了弘延安排在我母亲身边的婢子,才知晓了这些。”
“她的目的是什么?”纪泊苍问。
“脱奴籍,得自由。”
“就这些?那可犯不着找我。”纪泊苍说。
“自然不止这些,弘延此人你也知道,看中的东西就是不喜欢了,也不会丢了或让给别人,只会放在家里吃灰,柳姨娘的奴籍在弘延手里,没那么容易拿到,还需要舅舅的帮助。”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弘延生意做的那么大,自然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都是交给底下的人做,可若是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犯了错,又不巧被官衙抓住送到大理寺,那弘延这治下不严的罪便是坐实了,届时,他自然就顾不得柳姨娘了。”弘朗说。
“为了帮柳声,不惜将自家生意搭进去,时安,你很让我意外。”纪泊苍评价道。
“怎么说是搭进去?只是帮我那个废物父亲清理下门户罢了。”
弘朗拿起茶抿了一口,皱眉道:“这里的茶可真不好喝,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那么喜欢,她若是哪天起死回生了,大概会第一时间来这里喝茶吧。”
“她一直很喜欢这里的茶。”纪泊苍回想起往事,多少有些落寞。
似乎是忘了刚才聊的事,弘朗问:“舅舅,你知道母亲为什么喜欢这里的茶吗?”
“知道,又不知道。那件事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应该早就忘了吧。”纪泊苍没明说,弘朗也没多问。
两人相对无言,把一壶不那么好喝的茶喝尽了,弘朗才重新开口:“舅舅,母亲生性纯良,从来以和善待人,可她死的那年才二十六,还是被自己的至亲之人算计了,你说,我该不该为她报仇?你这个做哥哥的,又想不想为她报仇?”
“你都这样说了,我又岂能说不想?”纪泊苍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替你母亲报仇,那就只好做些我力所能及之事,出口恶气也好啊。”
“舅舅,你也很让我意外。”弘朗审视着纪泊苍,说道:“虽打我记事起便没见过你,你的身份也是母亲死前告诉我的,但从世人对你的印象里看,我以为你会是个不近人情的老顽固,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已经死去十五年的妹妹做这个不正当的交易,倒是颠覆了我的认知。”
“不过……”弘朗话锋一转,“以我母亲的性格,大概是很珍惜身边人的,可她却不认你,说明你曾做过什么叫她伤心的事,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没资格替她原谅你,所以,今日是你最后一次以舅舅的身份与我见面,今日之后,你只是纪大人。”
纪泊苍没想到弘朗的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上一秒还是家人温情,下一秒就撇清关系,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那些温情是不是都是装的。
但就算是装的,纪泊苍也不打算拆穿,他今年已四十有余,家中无妻无妾无子,寂寞已久,如今好不容易与外甥相认,哪怕只能做一天的舅舅,他也心满意足。
“没关系,今天就够了,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我不求她原谅。”纪泊苍苦笑着说:“对了,我来的路上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纪泊苍掏出了一个木匣子,拉开,里面是那个开了光的玉佩。
纪泊苍说:“这个玉佩是开过光的,据说带在身上能辟邪挡灾。”
弘朗从容地接过了礼物,笑着说:“多谢舅舅,舅舅有心了。”
就算是以亲人的身份见面,两人也不能待在一起太久,京城首富的嫡子与大理寺卿私下见面,很容易被人怀疑官商勾结,虽然这是事实,但弘朗并不想这些流言影响自己的计划。
“舅舅,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了,见面礼已经差人送到纪府了,后会有期。”弘朗道别道。
纪泊苍虽有不舍,但也知道大局为重,于是就与弘朗道了别,回到了纪府。
纪府书房里,案桌之上,是弘朗送的见面礼——卢陌生前写给纪泊苍却没寄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