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誉升有一点说的对,是自己把她拉进来的。
这个漩涡,连钟韵仪自己都不能轻易挣脱,而阿萤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
是自己把她拉进来的。
叹了口气,钟韵仪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推到程月萤面前,“这里面,是我原本留着对付他的筹码。现在我不要了,我给你。”
程月萤没有动,只看着那封袋子,许久才问:“为什么给我?”
“因为我……我不知该说对不起还是说……谢谢你。”钟韵仪声音低了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他追我的时候,有新闻说他曾经在内地有过婚讯,但那时候两地的婚姻信息不联通,他大半夜跪在我面前,跟我说自己没有谈过恋爱,清清白白一个人。他装得太像,我信了。”
钟韵仪冷笑一声,“直到多年后我想和他分开,才发现他和你妈妈登记过,还有了你。”
那一刻,她眼中有真正的恨。
程月萤捏紧了膝上的手指,声音却淡淡的:“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没有怪你,我妈妈也早就不在意他了。”
气氛忽然沉了下来。
“我知道,”钟韵仪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抱歉。”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程月萤身上,忽然一字一顿地说:“你恨程誉升,对吗?我知道你同意来港岛,不可能只是为了答应我的事,如果你想好了,这些资料能帮到你。”
程月萤低头翻看那一摞文件。
是一块硬盘,和几张早年的录音文字稿,涉及到程誉升与私下“操盘手”的对话内容,涉及大量他起家的内幕交易与账户操控,和指向他如何在九十年代利用假账户在两地洗钱的匿名供词……
钟韵仪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道:“东西交给你,选择权在你手里。”
程月萤缓缓合上文件袋,抬头。
“谢谢你。”她轻声说。
钟韵仪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如果你厌倦了,像我一样,也可以把它销毁。你想离开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程月萤没有回答。她低头,将文件袋放进包里,动作沉静又迅速。
她走到这里,她怎么可能放弃。
“我走了。”程月萤站起身,转身前留下一句,“你保重。”
钟韵仪没有回话,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斩断过去与未来的界限。
程月萤和蔡嘉敏告别,抱着自己的包,走出房门,风灌进她的外套,海的咸味随之扑来。
方衡迎上来,给她打开了车门。
车子没有发动,方衡看着后视镜说:“您如果想好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可以再联系我。”
程月萤有些疲惫地点点头,“送我回去吧,回梁灼那里。”
她在回程路上搜索程誉升,才发现今天下午程氏又开过一次股东大会。
镜头聚焦在梁灼的侧脸,于是程誉升的脸在新闻图片的光影里就有些模糊,但他笑得春风得意,仿佛真的站在了什么聚光灯下,又一次重返了他心心念念的名利场。
他将梁灼的注资当作回春妙药,不仅在珠宝界恢复了往昔的风头,还开始频繁出席公开场合。媒体重新将“程董”三个字端上头版,就连那些曾讽刺他风烛残年的投资人,也都露出笑脸、言辞恭敬。
程月萤冷静地盯着程誉升的脸看了一会儿,关掉了手机。
没关系的,就快结束了。
-
回到家,程月萤去开指纹锁,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刚才还出现在镜头中的梁灼给她开门,臂弯里搭着西装外套,也是刚回来的样子,“去哪里了,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
室内的灯光顺着打开的门露出一角,温柔地洒在他肩头,梁灼低头看向她,眉宇间带着很淡的笑意。
快结束了。
程月萤看了梁灼一会儿,没说话,疲惫地扎进他怀里。
“怎么了?”梁灼关上门,把她揽进怀里,低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明天起,你就是程氏第三大隐名股东,以后还会是第二,或者第一。程誉升都是在为你打工,开心吗?”
程月萤还是没有说话。
梁灼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不舒服吗?”
他越温柔,程月萤越感觉好像有什么绷紧的线在绕过她的喉咙,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摇摇头,发丝蹭在梁灼胸前的衬衫上,语气轻描淡写地说起:“我今天去以前的补习老师那里找东西,之前的手机不见了,里面有很多和我妈的通信记录,还有一些……小时候的照片。但我弄丢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不见了。”程月萤抓紧梁灼胸前的衣服:“也有可能是在被接来港岛之前吧。”
她特意说得轻巧,浑不在意的样子,手机被程誉升拿走,用来拿捏她。
梁灼却很放在心上,仔细问过手机的型号和号码后,给秘书发了指令,让他们调资料、查通话记录、追信号源。
结果很快传来——无果。
程月萤垂下眼,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补卡吧。”梁灼说,“手机我会继续帮你找,先把号码保留下来。”
“要回去吗?”程月萤看着他:“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梁灼近日总会在陪她的间隙接到工作电话。
“是,”梁灼语气自然:“但是能让你主动邀约的机会太少,如果你邀请我的话,我会郑重考虑的。”
程月萤心口忽然一紧,多好,这场临别的旅程,正好有一个绝佳的借口。
她弯了弯唇角,认真问:“那要和我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