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洇仍旧盯着青姨沉睡的脸,许久,妥协道:“她都同意了,我还能再反对吗?”
明明亲人即将醒来,她语气却带着心碎。
“既如此,我便开始了。”
“等一下。”云洇循声看去,就见原是蝉红出声打断了何老庸。
见众人看着她,蝉红有些羞耻,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给阿婆施针,男子多有不便,我从小跟着阿娘学过针灸之术,若可以,需要我代劳么?何大夫在一旁指导便可。”
当时雇了蝉红照顾阿婆,确听她说过自己略通医理。
情况如此,虽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但若蝉红真能胜任,自然最好不过。
云洇看向何老庸,看他意欲如何。
看云洇目光,何老庸便知晓她是希望蝉红代劳的,他捋了捋胡子,折中道:“这位姑娘确实考虑周到,但我担心姑娘是否真有代替我施针的能力。俗话说眼见为实,姑娘你现在用银针刺自己风府穴,若是得当,给这阿婆针灸一事,就由你来承担。”
这要求听起来容易,但风府穴在颈下,又离风池穴极近,但凡扎错或扎得过深,都有瘫痪的风险。
因此,极考量施针者的功力。
云洇不懂其中门道,向弥自小耳濡目染,却一清二楚,若是蝉红真出了事,他怕他那不靠谱的爹难辞其咎,就出声劝阻蝉红。
蝉红以为向弥是关心自己,感激地道了谢,却还是坚定地坐了下来,拿出一根银针,就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地朝自己颈下刺去。
何老庸凑近,看了半晌,迟迟没有说话。
难道蝉红扎错了?
云洇担忧地想,却见蝉红没有一点不良反应,又想她既然敢提出为青姨施针的请求,必然对自己的功夫非常自信,就安下心等着何老庸表态。
何老庸对着蝉红脖颈,左看右看,最后与她目光对视,一脸认真道:“姑娘,你有兴趣做我的徒弟吗?”
“哎?”蝉红吃了一惊,因紧张流下来的冷汗瞬间凝固。
她笑了笑,委婉地拒绝了:“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对不住……”
“好了好了,爹,既然蝉红证明了自己,你就快开始吧。”向弥催促道。
“知道了。”何老庸还是眼馋蝉红这个苗子,叮嘱她道:“要是哪一天你想学医,可千万来找我啊。”
蝉红不知所措,只得笑着应下,便开始准备给阿婆施针。
先由向弥将阿婆扶着坐起,青姨褪去她上身衣裳,预备施针。
何老庸在屏风另一侧,把着系于阿婆手腕上的悬线,以防止因蝉红施针不当导致的脉象紊乱。
因为要何老庸出声指导,蝉红施针亦需专心致志,屋内就只留下她们三人,其余人全出了门候着。
郝大夫打发向弥拿着带来的药草去找阿延做药草浴,随后便与云洇一同等在大堂。
“郝大夫,给你。”云洇拿出锦盒,将枯木逢春递给了他。
“不是说了等你青姨醒了再给老夫么?还是别坏了规矩。”
这番话,郝志云倒真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的确不差这点时间。
云洇微微一笑,感觉是因为青姨即将苏醒,整个人肉眼可见放松下来。
“郝大夫,您就拿着吧,反正我留着,也没有用。”
“既如此,老夫就收下了。对了,灵芝把玉骨丸给你了吗?”
“被胡十一的娘子吃了……”
“哦,那老夫明日再让灵芝给你送一袋。”
“不用了,我觉得我不太需要。”云洇断然拒绝,又回忆起那股人面猴的血腥味,不禁有些作呕。
玉骨丸可是他呕心沥血研制出的灵药,别人想买都买不到,这丫头竟然还拒绝,真是有点不知好歹。
不过他见云隐虽皮肤暗沉,仍未长开,但五官柔和,尤其一双眼睛如雨后清湖,澄净自然,初时不觉惊艳,却着实耐看。
等她再长大些,稍作打扮,估计也不会逊色许多望京贵女。
不用玉骨丸,也行吧。
正想着,他又听云洇问:“郝大夫,唐少爷他,情况不严重吧?”
郝志云不知唐季扬受伤是因为救了她,见云洇一脸关切,又想到他之所以给王阿婆看诊,是唐家少爷牵的线。
活到这个岁数,他也算阅人无数,一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更是浮想联翩——
这两娃娃之间,难道有猫腻?
他摇摇头,心中叹气,十三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呐。
“小丫头,唐少爷他好得很,高烧时,还一直念叨着一位姑娘的名字,应是他在望京的心上人。”
其实唐季扬什么也没说,郝志云此番欺骗她,不过是想让云洇知难而退,别抱无意义的幻想。
倒不是他瞧不起他,从古至今,落难京城少爷与乡野坚韧孤女的爱情并不少见,可除了话本,哪对最后不是无疾而终?
趁着未陷太深,还是及早抽身才好。
对于自己这般用心良苦,郝志云着实满意。
可云洇一点没听懂他的暗示,想着,郝大夫所说的心上人?莫不是宝珠?
既然还能一直念着她,看来的确没什么大问题,那么对于他因赶来救自己而晕倒,便也不需那么愧疚了。
“那就好,多谢郝大夫告知。”
松了口气,云洇展颜一笑,又被郝志云误以为另一层意思——
亏自己如此苦口婆心,竟没听出他的劝告。
哎。
他再一次叹气,这丫头怕是没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