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检查了唐季扬手上背上以及腿上的红疹,又把了脉,说:“确像是过敏症状,在起疹之前,你是否吃了什么平日没吃过的东西?”
“吃了山间打的野兔和一点地里摘的时蔬,所放佐料并无特别,难不成对野兔过敏吗?”
不等唐季扬回答,云洇就抢先答道。
大夫想了想,说:“那应当不是,不过这位小少爷红疹几乎长了全身,脸却不受影响,难道是衣服出了问题?”
话音刚落,云洇顿时变了脸色,见唐季扬,已是一脸愠怒,显然是和她想到了一块——
“什么?你这小子长了红疹?还是因为老夫给你的衣服?”
秦焕显然不信,怒道:“你这臭小子,该不会反过来陷害老夫吧?”
见两人剑拔弩张,云洇扯住唐季扬,急忙安抚住秦焕的情绪。
她赶忙说:“我当然知道秦爷爷您不可能做这种事,凭他的身板,您一抬手他就没了还手之力,何故如此迂回?”
秦焕满意地点头,说:“就是这么个理,你个小兔崽子还需要老夫使阴招?”
本来就怒火中烧,唐季扬听了更加不满,说:“怎么不可能,我一来,你就让你孙子孙女捉弄我,一换上你的衣服,我就浑身长红疹,还说不是你干的!”
“说不是就不是,老夫磊落半生,还会骗你不成!”
秦焕怒目圆睁,似是不能忍受唐季扬冤枉他,抡起拳头作势要揍,唐季扬也不甘示弱,摆好防卫姿势,马上就要打起来。
这是云洇又拦在了两人面前,准确地说,是防止秦焕单方面揍趴唐季扬。
云洇淡定笑道:“秦爷爷,我只是上山想问问您,您的衣服是否做了什么特殊处理,好找到过敏源头在哪。切莫打起来,省的对曳儿和遥儿影响不好。”
看了眼被他关在屋子里望眼欲穿的两个孙儿,秦焕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瞧了瞧躲在云洇身后的唐季扬,对他就更加不屑了。
看看,明明年岁相差不大,洇丫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冷静温和,而这臭小子,身上稍微长了点红疹,就要死要活,比不得,真是比不得。
唐季扬只见这老头不住想了些什么,神色千变万化,但本抬起来的手放了下来,不再准备打他,于是他便也放松下来,看看这老头会拿什么来解释。
只见秦焕说:“老夫这衣服没什么特别,不是从集市上所买,就是小青给我做的,不过老夫习惯在上面弄些防虫秘药,也许是这小子细皮能肉,受不了这秘药吧。”
“这药中含有什么成分?”唐季扬追问道。
秦焕朝唐季扬“哼”了一声,去屋里把那秘药的药方拿了出来。
云洇接了,没等看上一眼,就被唐季扬夺了过去。
只见那药方上写着陈皮、樟脑、艾草、白芷、茯苓等数十种药草,唐季扬看得眼皮直跳,说!“这么多,这哪看得出来我对哪种过敏?”
“这好办,你挨个试试,不就行了?”
见老头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模样,唐季扬几乎吼道:“哪有你这样的?!”
一旁的云洇拿了药方,看完之后却像是吐了口气,示意唐季扬稍安勿躁,说:“既已知晓过敏源头,那么我能帮你。”
唐季扬不依不挠:“你怎么帮?”
说完,就见云洇挪开搭在她手臂上的衣服,露出了嫩白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红疹。
唐季扬有些震撼,本来他脱下这衣服让云洇带上,便是想当作证物,没想到害得她也中了招。
况且这红疹长于身上,明明既疼且痒,她怎能一直一声不吭……
思绪飘散,他就又听云洇庆幸道:“所幸这药方上的草药大部分都为日常所用,能排除出去,剩下的由我来试,小少爷尽管放心。”
月光莹莹,给夜晚的南水县渡上一层清辉,有人安睡,有人无眠。
唐季扬便是无眠的那一个。
他正翻来覆去地想着今日云洇说要给他试药之事。
一见她身上红疹,那老头一改态度,立马变得着急起来,连忙要去找大夫。
而云洇却不慌不忙,不知背着他和那老头说了些什么,竟将人安抚了下来,随后便和他一同下了山。
唐季扬越想,眉头皱得越厉害,以至于毫无睡意,直到云洇推门而来。
“这是大夫开的药,你喝了吧,他说过敏并不严重,一两日便能好全。”
屋内未点烛火,唐季扬只能通过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云洇的脸。
晦暗不明,令人难以捉透。
正当云洇要离去时,唐季扬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肯帮我试药?”
云洇一顿,理所当然道:“你是望京的贵人,我还等着你报答于我,自然不能怠慢。”
听完,唐季扬并未接话,而是沉默地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洇看,似乎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唐季扬性子是跳脱肆意的,平日说话时,眼睛澄澈分明,所有的心思似乎都盛于其中,让人一眼能看出他的想法。
现如今,云洇才发觉他认真时,一双瞳孔却是黑沉而严肃,像是什么都能看清,又像是什么都看不清。
她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
良久,唐季扬嗤笑一声,问:“你知不知道,你有些话,真的很敷衍,很不诚心。”
“是吗?”云洇笑道:“但我说要试药是”
“云洇。”
唐季扬忽地喊她的名字,打断了她。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仗势欺人、不依不挠的小人?”
“怎么会,你想多了……”云洇仍旧笑着。
“是吗?那今日一事,我想告知我父亲,让他替我出这口恶气,将那山上的老头和两个小鬼头打上几棍,你认为怎样?”
听到这,云洇终于笑不出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眼中水波无痕,似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是都已经帮你试药了吗?何故为难他们?”
云洇的反应似乎在他意料之中,唐季扬自嘲道:“被我猜中了是不是,你认定我小人之心,会小题大做,和一个老翁和两个孩子过不去,所以今日才不曾挖苦于我,反倒处处替我着想。”
云洇眼波微动,说:“我只是觉得你生气了,想要安抚你而已。”
“呵。”唐季扬哼笑一声,说:“也许我今日确实因为他们发了火,但我告诉你,我真正生气却是因为你自作聪明,认为我小肚鸡肠,得理不饶人,将我看扁了去。”
见云洇仍嘴硬不肯承认,唐季扬“哼”了声,控诉道:“明明比我还小,别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来揣测我,评价我,我唐季扬习孔孟思想、读四书五经,是堂堂四皇子的伴读,行得端坐得直,绝不做欺善怕恶、仗势欺人的小人行径,你可给我记住了。”
说完便转了个身,盯着内侧床沿,不肯再理会云洇。
显然,云洇被唐季扬所说的话惊得愣了愣,见他似乎不想理自己,想了想,还是问道:“那还需要我试药吗?”
“不需要,就那样吧。”
唐季扬说着,又有点委屈的,小声嘟囔道:“毕竟,是你自己用了什么手段弄出红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