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疯了我靠，你还笑得出来。”John似乎缓过来了，声音陡然增大，“不是，你爸妈要是知道，你，我，还有那个谁，沈觉，我们仨直接要连坐啊。”

“管你什么事？”陆时疑惑道。

“知情不报。”John说道，“早知道我不听了。”

“是谁非要问的？”陆时回怼道，随后他喝了一口手边的酒，然后看向一侧的落地窗，从这里看下去能看到京都的夜色，不是繁华的，但是点点灯光亮起的时候给陆时一种脚踏实地的心安。

“我有点后悔发誓了。”John说道，似乎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里，他酝酿了一会说，“我不指指点点，我只是诚心建议一下。”

“嗯。”陆时回复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凝视着窗外。“你说。”

“我不反对你现在干的事儿，陆时。我知道你有能力处理好，你办事的能力确实非常成熟，稳重，雷厉风行，如鱼得水…”

“打住。”陆时打断John的絮叨，“说重点。”

“好好好。”John赶快打住，接着犹豫了一小下，“只是你的感情能力和办事能力呈反比。”

陆时一阵无语，他承认John非要这么说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曾经是真的万花丛中过，只不过现在栽进了Victoria这个坑。他把剩下的酒喝完，感觉头有点晕晕的，不过这也挺好的，聊到情感话题的话可以让自己酒后吐真言一下，否则完全清醒的话他可能也说不出来什么真话。

“那请问John老师有何高见？”陆时问道。

“下面请听John老师提问。”John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觉得你这样惯着他，把你觉得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对他来说是好事吗？”

“为什么不是？”陆时反问道，“反正这些对我来说也没什么，而且我觉得他好像也不是很反感啊。”

“那就是看你了，你是想玩玩，还是认真的？”John继续问道。

“我认真的。”陆时的语气也沉了下来，沈觉对他来说无疑是特殊的那一个，他深知自己不显山露水的背后有多容易不耐烦，可是他总是能无限包容沈觉，如果不是真的喜欢那只能说明他脑子坏了。

“沈觉和你不一样，和我们，和Victoria都不一样。”John说道，“不谦虚地说，我们互送礼物几千美金都是正常，我送Victoria梵克雅宝都送三条了，她不会有压力的，因为她见多了。但是沈觉不一样，我不是说钱的事儿，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说你做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可能真的很有压力。”

“嗯。”陆时闷声说道，“我没送他那些贵的东西。”

“陆时同学，你脑子怎么到这儿就转不动了？”John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打个比方，你这样填鸭式地把你觉得你世界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包容，你们只是暂时在酒店住几天他可能没什么感觉，毕竟事发突然，情况特殊。”John顿了顿，“你要长期这样下去，我觉得他会很反感的，毕竟你也说了，他之前经历了那些事情，你现在这样弄有点太极端了，我怕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把你推的更远，到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

“那你的意思是我该对他冷淡一点吗？”陆时抬手叫服务员续上了一杯酒，又端起来喝。

“不是。我靠，你真的谈过恋爱？”John简直震惊陆时在这方面的极致单纯，但后来想想也是，他的世界里都是和他一样的人，大多数人都捧着他哄着他，他蠢一点也是正常，“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得慢慢来，试着去理解他的逻辑和他的生活，你得尊重他，收收你那种唯我独尊的态度，他不是你养的宠物，你这样对他和那些人本质上没区别。”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时突然如梦初醒，酒气也散了大半，他回想起自己总是把沈觉在脑子里想象成一只猫，猫的情绪和逻辑当然没有人丰富，自己也在无意间选择忽视了沈觉的一些想法，只是按照自己的喜恶和逻辑一意孤行。

“谢谢你，John。”回过神来后陆时认真道。

“害，你跟我来这套。”John说道，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又试探性地开口，“不过，你搞清楚他的取向没啊，他要喜欢女的你做的再正确都没用啊。”

“靠。”陆时突然意识到这一声音量确实大，周围有人都向他看来，他赶快低下头来降低音量，“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以前也不喜欢男的啊。”

“那你真的自求多福吧。”John叹了口气，“不过这事儿谁说得准呢？你都能弯了，我实在是替那些喜欢你的漂亮妹妹们感到惋惜。”

“我不是，”陆时说道，“我不是喜欢男的，我是喜欢他。”

“哦……”John似懂非懂，“那你是bi。”

“随便吧，你说啥就是啥吧。”陆时用手指按住酒杯里的冰块，在上面打着圈儿。

“万一啊，我是说万一。”John由接着说，“万一你们在一起了，你想过以后吗？”

陆时愣住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他一般不会列入未来计划里，但是这事儿他不是不想去思考，而是不敢去思考。他又喝了一口放在一边的酒，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但是要真的去说这个事还得他先同意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祝你好运了，希望你能带他来喝我和Victoria的喜酒。”John说道。

陆时听到这话笑出了声，“你确实比我敢想，是不是孩子起啥名都想好了？”

“害，这都不是什么事儿，我确实想了几个名字，但是她要想要小孩就给小孩，她要不想要就把这些名字给养的狗。”John喜滋滋地说道。

“先谈上再说，好吗？John老师。”陆时故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

“去你丫的，你先实践一下John老师教你的东西再来对我指手画脚。你个初恋都没谈上的人来说我？”John说道。

“初恋？我前女友和前前女友都被你吃了吗？”陆时哑然。

“反正不是真爱，这个我看你是真的动心。”John总结道。

“你说啥是啥吧。”陆时懒得和他争辩，如果沈觉能当他初恋，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我要挂了，太累了今天，我想回去歇会。”

“行吧。”John说道，“我最后提醒你一句，我本着非常务实的精神和对整体情况的客观考量，以及我对你这个人的了解…”

“给你三秒，说完重点。”陆时立马掐断John的抖书袋行为。

“我建议你收一点心留给你自己，不要到最后要是这事儿黄了，我怕你想不开。”John认真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你也是。”陆时难得感觉到心里暖暖的，John真的是他最好的哥们，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跟他说“考虑考虑你自己的感受”，所以他总是习惯性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以此顾全大局，起码现在这些无人倾诉的话他可以跟John说一说。

他拎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走出了酒廊。虽然说在John的建议下他确实看清了一些事情，但某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压力，但陆时最擅长的就是抗压。站在快速上升的电梯里陆时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喝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后劲上来了确实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的。

打开房间门，里头静悄悄的，陆时把外套撂在桌上，随后直接倒进了沙发里。这动静惊动了在房间里玩手机的沈觉，他从房间出来，一股酒气立马窜进了鼻腔。

本身是讨厌酒味的。沈觉抽了抽鼻子，但是酒味里面还夹杂着别的气味，也许是陆时的香水味。他走了过去，蹲在沙发旁，看着陆时将半边脸埋在沙发里，侧着眼睛在端详自己。

“你喝多了。”沈觉说道。

“我知道。”陆时的睫毛在颤动，他的眼神逐渐迷离，声音也变得模糊，“我知道，你睡觉去吧。”

“不是去打个电话吗？然后呢？”沈觉干脆坐了下来，喝醉的陆时很乖顺，他觉得有趣。

“然后就随便喝了点…”陆时感觉脑子变得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气，但似乎无济于事，眼皮变得非常沉重，整个人像在被一股莫名的引力拖拽着下坠。

“哦……”沈觉托长了尾调，他看了看陆时，后者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休息。他用手指戳了戳陆时的手，没有反应。“喂，陆时。”沈觉又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陆时黏黏糊糊的一声“嗯”，随后他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直接睡着了。

沈觉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陆时。他想了半天，开口用日语自言自语道，“你酒品不错，比我爸好。他喝多了就会打我妈，然后打我，我的手腕被他用椅子砸骨折过，好笑吧，真有人能干出这种事情。不过好在他应该是死了，至于死在哪里了我也不知道。哦对了，英树还用他来要挟我，太好笑了。”说到这里沈觉竟然笑了出来，陆时依旧毫无反应地闭着眼睛，沈觉笑了两声后又觉得无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突然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低头看去是陆时的手。他依旧把脸埋在沙发里，只是一只手轻轻扯在沈觉的衣角处。

沈觉眯起了眼睛，“你到底睡没睡着？”心想反正刚刚叽里咕噜的那些话自己也讲得很快，陆时要是喝多了应该也听不太懂，只是还是有些余悸，他伸手拽开了陆时的手，随后准备离开。

“我听不懂。” 陆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觉惊诧地转过身，昏暗的房间里陆时一双湿润的琥珀色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他的声音缱绻又嘶哑，手臂轻轻垂在沙发的一侧。喝醉的陆时，沈觉咬着嘴唇，他不想继续和陆时对视了，但是眼睛无法移开。

“我听不懂。”陆时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道什么歉。”沈觉小声嘀咕着，旁边拿过一个抱枕塞在陆时旁边，“听不懂最好。”

“你真要把我扔在沙发上？”陆时把抱枕塞在自己的头下，感觉好像找回了一点身体重心。脑子也清明起来。

沈觉看了一眼陆时，又看了看房间，说道，“那你起来，去床上睡，我睡沙发。”

陆时用手撑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感觉头和胃都疼的厉害，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突然抬头看向沈觉，“你想回去吗？”

”什么？”沈觉没有反应过来，“回哪？”

“回家。”陆时说道。

“明天再说吧，你这个样子要现在走？”沈觉伸手点了点陆时的额头，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轻触在陆时的额头上让陆时觉得舒服了很多。

“我没事，你要想回去的话，现在就可以走…”陆时话音未落，沈觉却立刻走进了房间，半晌陆时听到沈觉翻东西的声音，然后见他拿着一杯水走了出来。

“把药吃了，衣服换了，要去床上睡就去，别在这里和我墨迹。”沈觉把水杯和手里握着的药放在茶几上，偏过头不再看陆时。

“你学东西挺快。”陆时笑了起来，露出了左侧的一颗虎牙。他用手撑着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拿着水杯就着水一口吞下了桌上的药。

“那当然，我是天才。”沈觉不屑地甩了甩手，又撇了陆时一眼，“胃不好，又不能喝，还喝这么多，你打的什么电话这么费神？”

陆时抬头看了一眼沈觉，摇了摇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灯光昏暗，沈觉还是看到了陆时的眼眶红红的，甚至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粒，露出锁骨处一片光滑的皮肤。沈觉没相信陆时的话，但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不闻。

“你睡觉吧，我坐会。”陆时用手撑着额头，朝着沈觉摆了摆手。说实在的，在没想出如何实践John的“教学”之前，他还是有些不太愿意和沈觉有什么过多的接触，生怕哪一步要是做错了就无法挽回了。胆战心惊不是他的风格，但是从追人这方面来说，他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

“你真睡沙发吗？”沈觉又确认了一遍。陆时用手撑着头，小声地“嗯”了一下，接着他听到沈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回了房间，半晌他又听到了脚步声，有衣服被扔到了自己的头上，他伸手一抓发现是自己的睡衣。

“你那套衣服换了吧，帅了大半天了还不够。”沈觉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说道，随后他转身准备带上房间的门，却在关了一半时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

“换完衣服进来睡吧。”陆时听到沈觉这么说着，他猛然抬起头，沈觉已经“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陆时抓着睡衣愣了好久，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幻听，但没错，那话确实是沈觉说的。这一下子酒彻底醒了，陆时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睡衣，甚至连换下的衣服都没有挂起来，抓着手机就打开了房门。

沈觉正靠在床的一侧玩手机，看见陆时进来了他伸手捞过旁边的一个枕头摆在了床的中间，淡漠地说道，“你要是敢超过这里，不管是手还是脚，我立马给你折了。”

“不是，”刚刚站起来那一下太猛，陆时一阵头晕目眩，他扶着墙强行定了定神，“我是正人君子，我还能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好吧，他在内心里默默致歉，其实还是有一点的。

“再废话就滚回沙发上睡。”沈觉放下手机，整个人顺着床头滑了下去，用手扯过毯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你要是真的介意，我要不回沙发上，或者我再在楼下开一间房。”陆时靠着墙，半天没敢往床边挪动一步。

“钱多没地儿花是吧。”沈觉背对着陆时吐槽了一句，“我给你三秒钟决定一下，上来还是滚回沙发。”

陆时叹了口气，侧身倒在了床上，头疼的厉害，他确实没法有什么非分之想了。窗外很安静，陆时觉得全身都在疼，像散架了一样，这几天确实忙得晕头转向，突然能这样安静地准备入睡，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他侧过头望去，沈觉翻了个身，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作息终于正常了。陆时这么想着。沈觉睡觉的时候总会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任由头发披下来盖住脸，下半张脸捂在被子里，手垫在头下面。陆时干脆侧身用手支着头，越过放在中间的枕头去看沈觉，他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颤动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是啊，之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能睡着都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了，陆时这么想着，他突然想到沈觉房间里的地毯，意识到了沈觉那句“我不习惯睡床”的背后的原因。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腾，陆时隐约觉得左侧胸口泛起酸痛。

“good night.”陆时压低声音说道，沈觉的睫毛又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将脸往毯子里又钻了钻。

陆时是被一巴掌呼醒的，准确地说是无意识的一巴掌。睁开眼的时候陆时都已经被挤到了床边，沈觉放在中间的“三八线”早就越过了中线被他自己用一只手抱在怀里，另一手刚刚甩过来，直直砸在陆时的脸上。

陆时把沈觉的手挪开时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生怕哪个动作不小心把沈觉弄醒了。沈觉睡得很沉，可当陆时即将把他的手挪回去的时候却被沈觉反手抓住了，陆时感觉到那一秒里他心跳都吓得漏了好几拍，还好沈觉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梦话。陆时只能用一种非常费力的姿势支撑着身体，试图用另一手把沈觉的手掰开。

“别走。”

一句话让陆时感觉整个身体被电流过了一遍，从头到脚，从脑子到心脏，他颤颤抬起眼睛，沈觉的手抓着自己的手指，抓得非常紧。他并没有醒来，但似乎是做噩梦了，眼睛头发散乱在脸前，眉头紧紧地皱着，眼角处晕开了潮湿的泪。陆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只能慢慢把手放下，然后仰躺着看向天花板，强迫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John给他的最后一句忠告他记得，现在想想John何尝不也是在自己告诫自己呢。几周前他还在嘲笑John上头太厉害终于栽进去了，结果因果轮回现世报，别说收一点心了，眼下这个情况沈觉想要自己的心脏他都能掏出来。

你真的是疯了，陆时。陆时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冷静理智和逻辑都在脱离他的大脑，曾以为被自己彻底剔除的情绪和情感在刹那间全部反扑，汹涌在自己的全身上下，心脏跳动的声音无法作假，他又怎么忍心对自己说谎。

等沈觉的手没有抓的那么用力了，陆时才悄悄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划过的时刻他的心脏又开始快速跳动。说不贪恋这一秒是假的，但他也没有理由就这样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的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