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先生。”站在阴影中的人喊着黑泽阵的名字,缓步靠近,站到光线底下时,留着两撇小胡子,长相和诸伏景光相似,但是有着更深眸色狭长猫眼的诸伏高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而专注,“又见面了。”
黑泽阵冷淡地朝诸伏高明点了点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才在案发现场还未做过正式的自我介绍,在下长野县警部诸伏高明。案件结束后偶然发现黑泽先生的包留在了案发现场,便自作主张送来了。”诸伏高明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左手拎着一只眼熟的猫包。那是黑泽阵为了带猫上新干线随手在涉谷车站附近买的,是从上面的细节推断出一人一猫的来处所以过来堵人的吗。
诸伏高明一副优雅从容的样子,沉着稳重地站在那里,他深知自己的定位是脑力派,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分的认知,为了让面前的危险分子耐下心来听自己说两句,他卸下了自己的配枪,没带任何人,独自一人出现在了黑泽阵面前。
“很冒昧在这个时间打扰您,请问黑泽先生您的猫是从何而来?我与这只猫一见如故,不知黑泽先生能否割爱?”诸伏高明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诸伏景光听了毛都炸起来了。哥!你在说什么啊哥!
虽然诸伏景光知道黑泽阵不会无缘无故随便杀人,但是哥!前提是你不能故意惹恼他啊!黑泽阵杀气都冒出来了!
诸伏景光缩在背后快速地用猫爪拍了一串摩斯密码为他哥求情,诸伏高明看到黑泽阵的长发无风自动,眼神中不自觉带了些笑意。
“抱歉,不行。”黑泽阵断然拒绝。
“那么,在列车到达之前还有一段时间,黑泽先生愿意听我说一个小故事吗。”诸伏高明并不强求,他转身走向站台边的长椅坐下,面带微笑地看着黑泽阵。
诸伏高明的目光如静静流淌的溪水,平和而又深邃。
黑泽阵冰冷目光锁定诸伏高明的行动,看了他两秒最后没有拒绝,他自然地走到诸伏高明旁边,隔了点距离坐下,顺势把缩在他背后浑身僵硬的猫摘了下来放在腿上。
诸伏景光猫完全不敢回头,只感觉兄长的目光像一片落叶一般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我十岁的时候发生的故事了。”诸伏高明目光落在那个毛茸茸的背影上,看到两只耳朵敏锐地动了下,微笑着带着点怀念的语气缓缓说道。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诸伏高明,和他的父母,还有他年仅四岁的弟弟,夏天一同去了长野某座山上露营。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没有那么毒辣,风也很温柔,父母带着他们到了一条山间的小溪边,叮嘱他们不要下水后在草坪上放下了行李。
小溪的两边是平坦的鹅卵石铺成的河滩,父母在不远处搭帐篷,小只的诸伏高明带着更小只的诸伏景光在远离河边的地方玩耍。
那只是一条很不起眼的小溪。
午饭后,年幼的诸伏景光困了,揉着眼睛进了帐篷午睡;诸伏高明为了完成观察作业,和父母一块去林子里找独角仙。
夏天,尤其是在山里,气候反复无常,仅仅是数十分钟的功夫,黑云就遮到头上,紧接着就下起了雨。诸伏高明清晰地记得父亲的脸色突然就变了,然后就着急地往回赶。
雨其实下得不大,十岁的诸伏高明被父亲抱在怀里,只能看到两侧的树叶不断向后移动,很快就要回到他们帐篷所在的位置。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山谷中发出‘咚’‘咚’的声响,诸伏高明感觉到父亲的手抖了一下。
诸伏高明回头时只看见他们帐篷所在之处原本清澈见底的小溪转瞬间变成带着泥沙水流汹涌的河流,水位线涨了起来,一个泛着水花的大浪瞬间把扎在草坪上的帐篷卷了进去。
他记不太清当时有没有大喊景光的名字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沿着河流往下游寻找景光的……遗体了,当时的他们谁都没说,但是心里都绝望地意识到,一个睡着的,四岁的孩子,怎么能在直面山洪的情况下活下来。
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寻找了一会,直到他们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喊。
“爸爸!妈妈!哥哥!”
小诸伏景光从十米多高的树上哭着往下喊着,死死地抱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敢动弹。
但是那天只有他们一家人出来露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棵树十多米高,四岁的孩童不可能爬得上去,这里距离他们帐篷几十米远,如果是被水流冲过来的话,那种冲击力很难凭一己之力游到岸上……
“景光,你是怎么爬到那么高的树上的?”把人救下来后用几乎能让人窒息的力道紧紧拥住弟弟的诸伏高明这么问道。
“呜,不知道,睡醒就在树上了。”诸伏景光抽泣着趴在哥哥怀里,浑身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沙土和水渍。
这简直就像是有哪位山神突然降临,把小小的诸伏景光送到了不会被洪水冲走的巨大树木上。现在他也不太记得当时的场景了,只记得那是一颗需要两个人手拉手才能环抱住的大树,但是事后去寻找的时候却一无所获。
明明那样高大的树木是那么显眼。
小小的诸伏景光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着了就发起了高烧。
后来他们去了京都比较有名的神社,求来了平安符。
“神社的巫女婆婆说,景光是被神明眷顾的孩子,未来会被神明带走。”诸伏高明的目光从布偶猫的背影上收回,猫深色的耳朵微微弹了一下,尾巴尖在椅子上来回扫了一下,扫到了诸伏高明的大腿。“自那以后父亲和母亲都没怎么敢放你一个人出去玩,总是担心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被不知名的神明带走,发生神隐然后成为哪一位的神使。”
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诸伏景光背对着诸伏高明的脸上满是纠结。
“景光完全不记得那一天的经历,”诸伏高明平静地摸了一把猫的尾巴说,“山洪之后就高烧不退,等病好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风起了,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伴随着耀眼的白光和汽笛悠长的回响,列车缓缓进站,铁轨传来清脆的咔嚓声,仿佛是时间的节拍器。
“黑泽先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如果是合理的请求,他也不会拒绝。
“可以让我抱一下他吗?”
话音未落,呆愣住的布偶猫已经被拎起放进另一个人的怀抱中。诸伏高明轻轻环抱住怀里的布偶猫,将一直捏在手里崭新的护身符在其脖子上打了个活结。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景光。”在列车进站的轰鸣声中,诸伏高明轻声说着,一下一下地抚摸猫咪的脊背。
“感谢您对舍弟的照顾。”诸伏高明克制地抱了一下就松开手,把猫抱回黑泽阵怀里,“如果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诸伏高明其实还有话没有说完,他很想问问,半个月前的十二月七号凌晨,他很久以前求来的护身符,为什么会突然烧起来化为灰烬……
但是能看到活蹦乱跳的弟弟,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黑泽阵抱着猫站起身,任由布偶猫跳上他的肩膀,墨绿色的眼睛注视着诸伏高明,他缓缓地说着:“诸伏警官,A secret is a secret because it cannot be made public。”(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因为它不能公之于众)
“我明白。”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冰冷的感觉从体内蔓延开来,直到诸伏高明郑重地回应,“我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蓝眼的猫咪站在收拢杀气的银发男人的肩膀上回头看他,直到车门闭合,透明的玻璃隔开了他们的视线。
诸伏高明含笑对他点了点头,看到猫咪雾蓝色的眼睛对着他缓缓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