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命掰开他仿佛嵌在门框上的手指,目光很复杂神色很平静:“………那倒也大可不必………”
他微笑道:“再见。走好不送。”
*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贤惠?
说实在的,没有。
郑泊豪是第一位登门的客人。
闻命的生活充满了秩序和边界感——这种边界感更多的是来自他的低调。
但是——闻命对着攻势凶猛的情书防不胜防。
讲真的,他对自己这张脸一直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不然不会被贝伦区酒吧盛赞为“法兰西玫瑰”。
但是也仅仅止步于自信,酒吧里的人都非常直白直白,欲望赤裸。闻命对此的印象其实并不好,也因此对“美貌”的印象很差劲,站在他当时的立场,他并不认为所谓的“美貌帅气”能带来什么美好的东西。
济之大学的风格截然相反,讲究一个诗情画意,温情脉脉。他在学校里走着,仿佛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打饭阿姨多给半瓶营养液、社团报名面试全票通过、甚至光顾只去过一次的花店就被老板认出以至于后续能够刷脸——
哪怕再迟钝,闻命也体会出点什么不一样来。
原来你们文明社会搞这套啊——闻命无语地想。
紧接着对轮番而来的相亲信息避之不及。
他不得不穿着非常穷酸不知道洗过多少次的白衬衫,扎根图书馆刷夜,呈现出一番“智者不入爱河、孤寡一路硕博”的奋斗者姿态。
最后歪打正着,八月十五全校过节,热热闹闹赶上家校联谊日,而他打碎了一瓶黑鸦片的香水,那天又赶着上课来不及换衣服,校园里方圆几里的人纷纷冲他行注目礼,仿佛他是这个校园里最最骚气的野孔雀——等他第二天凌晨从图书馆出来以后,“文学院那个新来的是个浪荡轻浮的大海王”的传言已经遍布七个学院——
相亲对象终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好友申请。
闻命烦不胜烦,统一拉黑。
闻命浇完花,又来到书房。
他佩戴上玫瑰之镜的接收器,听时敬之那些年给他留下的话。
分别也是人生中必须经过的课题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以为是——但是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郑泊豪是你的兄弟,姚蒂娜是你的同事,兰先生是你的忘年交,薇薇安是你的知心好友,哪怕是第四象限,他们也有一个明确的身份——你的敌人。
而我,什么都不是。
但是——
即便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有自己要完成的事。
“阿敬,
………就像是那种水晶球摆件。你呈现给外界的,就是那层玻璃,但是内在的东西,其实是玻璃之下的那些碎片。
那些碎片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可是你总是像在砌墙,每次我可能想看看那些碎片,你就把玻璃加厚一层。
你一直在做的事,是给那层玻璃加固。
你想让自己,还有别人,都只看到那层很完美无缺的玻璃。
或者叫面具——就是很完美强大的面具。
一旦有人威胁了那个面具,你又去加固那个面具,那个死物。
你没有去看那堆碎片。
但是其实那堆碎片,才是你真实的内在部分,但是你不想看,你从来不看,你这样自欺欺人——
你不能接受自己弱小无助……或者说,脆弱的部分,并且非常僵化、强硬地拒绝我。
可是………碎片的存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就像人生有高低起落,成败得失,人的内在也有重塑和成长。”
“………我最开始试着拼拼图,但是线索太少了,而且这些东西归根结底需要你自己做,所以我失败了。
我拼了一些………本来想告诉你,但是你已经听不进去了。我天天对着一张面具讲话,我和面具说“你是个假东西”,面具会理我吗,也不会的………
曾经我以为你只想要一段陪伴,后来我发现,我们已经走出那样远。
我以为最需要的是有人用很多的爱蹭在你身边,爱多到满出来,溢出来。
可是,而你,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从分别带来的痛苦中长出新的血肉。
那一瞬间我猛然发觉……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那一刻我浑身僵硬,又那样悲哀地发现,我唯一能做的事,竟然只能是选择主动离开你。
离开你的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巨石,跋山涉水,举步维艰。
曾经我像刻意将脚伸出冥河的阿克琉斯,看着它起伏浸润,等待一支箭破空而来,而现在,那箭扎在我的胸口,不致命,却很痛,终于被我亲自斩断——
几个月过去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其实我也很难过——
但是万事皆可向前,带着创伤前行,是我的生活方式。
前不久,我这里落雪了。
他们说,这里叫做江南,江南落雪,也许是你没有见过的光景。
所以勾勒一纸太始雪,遥寄给你。
还有,虽然是迟到的回应——
我也很想你。
听说成年人表达思念的方式就是打钱,所以我把银行卡也给你。
此致
tha gaol agam ort
”
事实上,落雪那天他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在江边定了酒店,定好时钟,开着玫瑰之镜装置,在天空昏暝的那一刻冲出房间,捧着一张宣纸接了一兜落雪,雪落满江,发出簌簌声响。
天地皆静。
噼噼噗噗,他在风里,站了许久。
*
闻命坐在书房里打开仪器记录许久,又打开阳台门旁边的隔间。
他把小洋楼的整整一层改造,重装。
每面墙壁、包括天花板,都被分为大小相等的格子。
他将一张银行卡、一张照片、一朵玫瑰花、一张标签纸和一块滑膜鞘般的发射装置放在一起,贴在其中一个格子上。
“第267天的回信。”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