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周,时敬之迅速复工。
他多年不休假,这次不声不响请假一周,整个办公室的职员都很怀念他。
他们对时敬之的热情令人惊叹。
他们的理由特别多,比如上司干活,下属轻松,比如他从不苛待,反而会尽量照顾大家的不同需求,比如他脸好,年轻,年轻就是免死金牌!
他们现在能记起时敬之的种种好处了。
这个人谦逊内敛、乐于助人、善解人意,他是那种在外出春游路过危险地带会提醒低年级的孩子们小心、包里随时额外装着一保温杯水、口袋里可以变出创可贴、卫生棉条、棒棒糖……仿佛拥有哆啦A梦百宝箱式的学长式人物。因此虽然年纪不大,在一众下属眼中却是靠谱的存在。
最后有人热泪盈眶地拿回归方程写总结,Arthur是整栋楼里最有耐心、脾气最好的人!在别人打扰时,从不发火、从不斤斤计较、心态非常平静!那种恩重如山的父爱流淌在他薄削的胸膛中,细水长流。
虽然奇葩上司社恐到不近人情,但是挡不住整个办公室的人员氛围好,他的桌子上摆满小零食,司康、鲜奶、水果拼盘、西洋参茶、冻干海参……大家还在茶水间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冷餐会欢迎他。
鬼知道同事们在心里欢呼,枯燥无味的职场生活终于能干点有意思的事了,朝九晚五的政府部门工作冗杂,他们已经好久没互相摸着小手唱起快乐歌谣了!
借上司欢迎会一起逃半天工作也是可以的。
可惜郑泊豪出去开会,无人喝彩无人起哄,也更加无人拯救重度社恐患者。
社恐达人时敬之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僵硬和尴尬并存的表情,他克制地说,抱歉,我没有为大家准备回礼。
众人大度摆摆手,不了不了,这算啥,您能回来我们就蓬荜生辉。他们捧着Arthur的手诉衷肠,送礼物,场面一度生离死别,非常感人。
时敬之的话还没说完,他沉吟片刻,又道,这样吧,大学最近有一场虚拟系统关闭仪式,我给大家弄票吧。说完又觉不妥,环视一圈问,你们有兴趣吗?
那必须有的!
要的要的!他们说:“谢谢Arthur!可以去拍照!”
时敬之笑着关上办公室门。
谁都能看出他最近容光焕发,心情不错。TINA继续抱着通讯器汇报工作,忍不住多嘴:“有虚拟系统也太好了吧!什么时候可以取代烟雾报警器?”
时敬之侧脸,“坐着说。”
他引她一起坐在工作区间。
TINA踩的高跟鞋有些磨脚,她一屁股坐下,给他指报告单:“上个月发生了好几次烟雾报警器假警事件,所以上面有通知下来,要我们配合检修。”
“烟雾报警器每月都会报假警。”时敬之笑着说:“尤其是在唐人街和明火餐馆。你学生时代没有经历过半夜三点被赶出公寓的事吗?”
“半夜三点谁会在厨房做饭啊!!!说起来我就生气!”TINA愤愤不平:“还有那些室内抽烟的!不知道违规罚款吗!整栋楼直响,竟敢让我顶着鸡窝头下楼!”
“咳——”时敬之脸色微妙,他略带尴尬地说:“所以说半夜被赶出门的事也算司空见惯。”
所以为什么要提学生时代?!
TINA惊悚地想。
这个人竟然是时敬之吗?他竟然在工作时间进行闲聊吗?
他是在和我拉近距离吗?不不,他在和所有人拉近距离!
到底是何方神圣改变了他!
TINA语气平静道:“是的,是的,我已经习惯了亲爱的德尔菲诺市中心每天凌晨一点呼啸而过的救火车鸣叫。”
“但是上个月发生了好几次假警,都是在大型商场和人员密集之处,比如海鲜市场,有人八卦说,和爆炸案有关。”
时敬之神色一凝。他在报告单上签字。
TINA收拾好报告起身,时敬之突然间叫住她。
“我其实有点疑惑,TINA女士。”
TINA看他起身摆好桌椅:“你每次都站着汇报工作,其实你可以坐着的。”
“……???”TINA磕磕绊绊道:“这是……职业守则。”
“可是员工手册里并没有明文规定,下属必须站着汇报工作。”时敬之一丝不苟地求知:“你可以坐下。”
“好的!”TINA露出标准化笑容:“我下次会坐下的,一定!”
**
时敬之下班后向薇薇安要票,女士欣然同意,转来三十张电子票。
他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加快步伐,一边走一边看通讯器,噼里啪啦回复信息。
有职员同他擦肩而过,眼里划过惊异。他也只是同人家礼貌微笑,狂按电梯键。
时敬之下班那样早,甚至提前三分钟打卡出门,踩着油门飙车回家。
此后的几天里他都在“迟到早退”,虽然这符合“年轻人作风”,也符合某些职员对于上司的臆测,但是他依然令人大跌眼镜。
时敬之变得鲜活生动,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仿佛打破了僵硬面具,戴上柔软的丝质面纱,雾一般存在,一双眼睛是全身最为光耀炫目之地。
他带闻命去医院复查,去陪托马斯和老奶奶说话,沿路走过街头巷尾。他们漫无目的,一直说悄悄话,天南地北,未来过去。他的眼睛四处好奇地向外张望,面容舒展,全是柔和表情。
闻命牵着他的手揉搓,珍惜珍重,手指那样细。他乐此不疲,一直捏着时敬之的手玩,两个人走着走着,肩膀一下一下撞在一起。偶尔他们心血来潮在街边吃饭,有时候去超市扛一堆菜回家做,扫地、拖地板、清理花园,捧着爆米花看影片,消磨一整晚。
更多的时候他们在接吻,拥抱,抵着冰冷的玻璃窗,嘴巴连在一起,从东挪到西,磕磕绊绊地行走,然后纷纷跌进沙发里。
时敬之垂着眼,神情倨傲又冷淡,他仰头咬闻命的嘴唇,眼中泛出淡淡笑意。对方也吻他,俯在他耳畔说些俏皮话,语气暧昧温柔,让人脸红心跳,时敬之笑着躲,拍拍打打,躲着躲着又吻在一起。
他们对着生活中的喧闹充耳不闻,过着宁静的日子。时敬之再也没有去过27楼的医疗实验室,他的那个秘密基地,因为他和闻命一起听音乐。
音乐是他们的共同语言。
时敬之再次为了买一张古老的唱片而殚精竭虑。偷偷藏在身后,献宝一般捧到闻命面前,期许着换一个赞赏的笑容。
那些时间里,他很多时候叫哥哥,更多的时候叫闻命,冷淡的、多情的、娇纵的、极乐的。很难想象,时敬之身上会露出那种浓烈的嫩叶气息,原本他可是古老的树,光秃秃到了顶。
那可能是因为闻命很宠爱他,让他神智昏聩地宠爱他。
曾经他非常发怵,甚至放不开,面对闻命无比拘谨,因为闻命被他仰望,他在等待闻命给他打分。
可是闻命总是对他笑,无论他做什么事,闻命一直对他笑,深情的、多情的、戏谑的……他惴惴不安,脸红心跳,被人诱惑着半推半就地敞开肚皮。
其实有时候他根本分不清闻命到底什么意思,尤其是闻命似笑非笑的瞬间,时敬之看得分明,胆寒发竖,但他想到闻命说喜欢他,那么闻命对他笑,肯定代表了对他的认可。
所以时敬之不知不觉显露出自己本来的样子。被他遮掩的、藏匿的、心性单纯的模样。
愚蠢,娇憨,天真,盲目,和外界对他的期望截然相反。
他像在撒娇,像小孩子讨糖吃,可是不是的,他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手心朝上,交给对方一颗糖,仰着头求表扬。
原来时敬之也会笑着讲话,声音发软。
原来时敬之也会随时随地要人抱,他黏人得紧,眼巴巴地黏在闻命身上。
原来时敬之一点都不勤奋,他讨厌做家务,恨不得进门就把裹在身上的制服扔地上,最好是一边走一边扔,累到躺在地板的衣服堆里长睡不醒,第二天整眼打开柜子,里头春夏秋冬的衣服混在一起,随手扯出哪件穿哪件。
原来时敬之也会赖床,他也会很懒,周末的时候总想躺一天,每当这个时候,闻命就变着花样说他可爱,从来不会骂他懒惰。
论起花言巧语,时敬之怎么会是八国语言专家、世界级濒危语言大师的对手,闻命在龙蛇混杂的环境里长大,一晚上听过见过的能顶时敬之的二十年。
时敬之可是连脏话都不会骂的人。
闻命满脸促狭说他,你不会以为我在关心你吧?我就是开个玩笑。
时敬之气急了,嘴笨又不会骂,只会冷着脸,“恶心!”
他这样讲,闻命还是笑,从来不会不理他,所以时敬之相信,这样说闻命是安全的,是不会招致惩罚的。
久而久之时敬之被养出了脾气,睡不够的时候会发起床气,闻命把餐盘端进卧室,用一顿早餐轻松将他安抚了。
一顿在卧室里吃完的早餐,打破时敬之守了二十年的规矩。
其实时敬之是那么容易被满足的。他在看到小熊形状的烤面包时满脸惊喜。
他其实并不明白,这是闻命收起了自己的爪牙,拿着诱饵勾引他,并且隐忍不发,伺机而动。
相反,时敬之时常会自责和反思,自己总在试探闻命的底线。因为闻命好像是唯一一个让自己感到舒服的人,让自己想要释放并且得到快乐的人,他总担忧自己是一把尖刀,会吧闻命刺伤,但是闻命从来没有那种受伤后的反应,反而笑着接纳。
时敬之太幸福了,能呼吸的感觉太好了,闻命不会卡紧他的喉咙,反而给予他一片开阔壮观的荒野。
长时间缄默不言的陪伴滋生了久违的温暖,赋予他滋润光泽的嘴巴,淡淡的胭脂般的红晕,乌黑亮丽的细发………他身上淡淡沾染了情欲的味道,颧骨上飞起的红潮涨落又退下,曾经像有意描直了似的眼睛现在弯成月牙。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光明街时期,时敬之对着他笑,对着他哭,天真无邪,一脸稚气,像是被他圈养在秘密森林中的人类幼崽。
变本加厉的是,在很多个瞬间,时敬之会对着他流露出全然袒露又依恋的目光,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瞬间,紧接着他会冷淡地垂眼,却依然会激发出男人强烈的爱欲。这和少年时代的时敬之有根本不同,十四岁的他,远远没有七年后的他那般克制安稳。
也有些时候,时敬之脸上带着一丝迷人的浅笑。那种光彩夺目的笑容出自内心最深处的骄傲,曾经被狠狠压抑的、属于时敬之的骄傲,现在它们不由自主地砰然绽放,让闻命忍不住仰望。
他们还是会寻欢作乐,刺激的,温情的,干柴烈火的,水到渠成的,时敬之是闪闪发光的缎子衬里,走出阴影轻轻在阳光下摇晃,从摇摆的腰肢到染泪的眼角都在难耐情动,抗拒的脸上带着一种摇曳风情。
他长大了。
他长大了,闻命想。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蜷缩在闻命怀里、一无所有、无助不安的孩子了。
他再也不需要旁人为他遮风挡雨,添衣加饭。
现在他会荒谬而美丽地绽放在闻命身下,闻命怀中………随便什么秘密的、有闻命存在的地方,被闻命吻过,垂着眼睛隐忍呻吟。
时敬之有那么多秘密花园,他悄悄开门,等着闻命穿越掩盖的藤蔓进去,他们在植物葱郁的热带花园中寂静相拥,感受热腾腾又潮湿的呼吸。
他没有办法拒绝闻命,只好攀附对方的手臂,然后他闻到了古龙水和木质的香气。
闻命拥抱他,就像拥抱一份珍贵的礼物,珍贵到让人无法忍受的礼物,他想,时敬之那样美丽又安静,就这样停止自己怀里。
闻命醉到麻木,脑海中却又警觉性地燃起愤怒。
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咆哮般的笑声,那些空洞的笑声在嘲讽自己,让他变得麻木又清醒。
这个人如此弄虚作假,手段高明。
给他一种这个人是因为他才这样笑的错觉。
给他一种,这个人只对着自己,才这样笑的错觉。
*
几天后,时敬之带闻命去学校main building参加活动。
礼堂里已经打上了暖光灯光,营造出一种衣香鬓影、盛世繁华的气氛。
时敬之刚出舰艇,老远看到有人同自己招手。
范铭明是德尔菲诺大学的学监,也是时敬之曾经的师兄。
时敬之加速走了几步,淡淡道:“明明哥。”对方对着他的冷淡见怪不怪,一手拍上他的肩膀,时藏之的背部肌肉迅速紧张,三秒后,他克制着自己放松肩膀。
关于时敬之的传闻有很多,但是最多的还是他不停跳级、提前毕业的光辉履历。
做作业的时候不卑不亢,态度认真。
师兄本人对小师弟的观感还是很好的,他嚷嚷道:“Arthur呀!快来给哥哥抱一下!毕业好几年啦!都一直没见!”
“明明哥——!”时敬之避之不及:“也没多久,半年前还在医院遇到过……”
“啊——你说那次。”范铭明很是激动,眼睛都瞪了起来:“生命科学学院变异动物跑了那次啊!好多职员和学生被咬住院了,唉当时好像住你隔壁楼,也没来得及多看看你…怎么样啊?腿好了?”
“好多了。”时敬之忍不住笑:“铭明哥还是那么好脾气。”
“嗨!我操心的只有你们你不知道?!当学监的不想好脾气也不行啊!”
“今天老师我的手表坏了,明天老师我肚子疼请假。后天我失恋了老师你可不可以陪我喝酒?!一哭好几个小时!”范铭明拉着时敬之在门口,随手指着宴会中央介绍:“你看那个!那个!都是师弟师妹!现在的小孩和你那个时候不一样了!满嘴谎话!个个让人不省心!”
“那我脾气能不好吗?!一天天的!奶孩子我可是第一位的!”范铭明很是骄傲:“德尔菲诺大学鸡妈妈!独一无二!如假包换!”
时敬之随意看了一眼灯红酒绿的人群,还是笑:“没有的事情。现在的小朋友很可爱的。”
“哎呀时代变了呀今非昔比啊我真是和他们有代沟了!”范铭明随时伸手和新生打招呼,突然看了眼时间,又拉着时敬之往楼梯走:“…对了…时老师和师母在楼上,他们在等你。”
时敬之脚步一顿。
他应该想到的,时氏夫妇是电子扫盲计划的开拓者,带过的学生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他们不可能不参加虚拟系统关闭仪式。
时敬之沉了脸色,克制着微笑:“那我上去,你帮我招待一下我的……”
他看向身后。
范铭明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恰好同一位高大的男人对视,下意识热情洋溢道:“你朋友?!好的!好的!没问题。”
闻命没有出声,时敬之未曾否认。
范铭明古道热肠,时敬之夹在两人中间欲言又止,他对上闻命的眼睛,突然有点发怵:我上去一下……你等等我?
闻命微笑,轻声说好。
*
三分钟后,二楼会客室,时敬之同手中的一盒炸鱼大眼瞪小眼。
“哼!你看看你妈妈,记得你最爱吃这个鱼,起了一大早炸的!”时父坐在沙发里,重重哼了一声。
时夫人下意识瞪他,换来对方心虚地瞥开眼睛。
女人变脸比德尔菲诺的天气还快,她满脸慈爱与温柔,看向自己的儿子:“兜兜,快吃,你不是最爱吃妈妈炸的鱼吗?”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时父和时敬之的矛盾随着时间磨灭了,他们好像产生了某种默契,就这样面和心不和地生活在一起,维持表面脆弱又寡淡的和平。
时敬之认真低头吃鱼,脑海中的思绪却飘远了。
他于做孝子这件事几乎狗屁不通,他一直被安放在一个孝子贤孙的壳中,可是这个人设之壳的破裂始于由内部的人发起的反叛。
前十四年他在削足适履,十四岁后如同崩坏的河堤,一直横流。
时敬之曾经狠狠打碎了这个模板,又心软而委屈地继续着焦灼的生活。又或者说,他打碎的过程未完成。
时父总是说,做人应该外圆内方,又说过刚易折,过柔则卷,所以要不卑不亢。
然而时敬之似乎和这些标本都不沾边。
他说:“谢谢妈妈。”
时夫人喜出望外地劝他,慢点吃,慢点吃。她把所有的刺挑出去,酥脆金黄的面皮裹住雪白鱼肉,是最家常普通的菜式。
因为她记得,时敬之不会咬刺,曾经卡了喉咙直哭。
这个她也同时敬之讲过的,村医说,你快走,我不能治!再不去镇里医院孩子就卡死了!他拿了手电筒照进孩子的喉咙,你看看!要肿没缝了!一旦没缝!人就憋死了!
她自己抱着他走十几里山路,裹紧棉袄,寒碜又狼狈,她没有钱,只有一双腿,她用埋怨的语气同时敬之讲话,神态间全是对时先生的怨恨。她说他靠在班里,他眼里只有那班学生了。
时夫人自己在医院陪时敬之打了七天吊瓶,他起了高烧,手腕脚腕的血管太细,实习小护士扎了十几针没扎进去,急得直掉泪,后来她把护士长找来,在时敬之头皮上打针。
时敬之听时夫人讲过好多次,他是传奇,是医院里打针不哭,听话乖巧的传奇。
时敬之总是默默无闻地接纳母亲的怨恨和怨气,对生活的,对时先生的,那些怨恨里夹杂着鲜血淋漓的爱意。
他说不出喜悦还是难过,也许穿着让人流血的红舞鞋跳舞时,能获得观众的喝彩,那就是好的,那种“好”也值得欢喜,让人麻木到忘记流血的疼痛。
时敬之非常后悔,自己在十四岁那年,慢慢发现了那双鞋不合脚。
他曾经在无数个时刻妄想过,自己的人生快点跌落谷底,这样说不定可以迎来触底反弹。
坠落的感觉让他绝望,他已经坠落了这么多年,却依然没等来一个了结。
时先生又开始板着脸暴怒:“不知父母恩!你妈妈早晨四点钟起来买鱼!他知道你最爱吃这种!你知道这种鱼有多难买!她跑了三个市场!早饭都没有吃!”
时敬之发现自己慢慢忘记了呼吸。
他好像越来越爱这对夫妇,为了一顿精心准备的鱼而轻易原谅,好了伤疤却忘了疼一般继续献祭。可是他是清醒的,他在提醒自己去记住那一刀刀伤口,那一道道伤痕,因为忘却代表对不起自己,时敬之有种犹疑的不甘心,很难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去忘记。
就这样,他越来越爱他们,却越来越难以喜欢他们。
以至于对很多事的忍耐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