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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 26·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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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兰先生一口气没提上来。

“但是这次受伤不是因为玫瑰之镜,我查了素材库和监测记录,他的确是因为见义勇为出意外才受伤的。”然而时敬之接着又说:“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呢?”

“我其实已经把所有的监控器和摄影器都关了,家里的,外面的,不过开了计算机建模,那个维持不了多少时间……现在素材还是有的,但是我知道马上就会没有了……这次我不知道答案,我只是突然不想要玫瑰之镜了,你让我释放天性,跟着自己的心意走,那我不想用玫瑰之镜了。我不想拦着他了,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要跟他说的,但是我还没想好,我这个行为是不是不对?”

兰先生大喘气,你终于想起来你没跟他说了!你就没发现这个做法有问题?!

时敬之却还在发问,他的语气困惑极了,就像那些孜孜不倦一直问老师高深问题的好好学生一样,不问个明白不罢休:“…我这样是不是不大好…?是不是大家都不会这样?正常人都不会跟我这样?这算欺骗吗?我道德上有问题吗?我会被骂吗?还是没问题?我这个样子想算不算自我怀疑?”时敬之好好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地问:“我这次其实没想出万全之策,你让我顺心而为,我就做了,其实我特别想找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可是我暂时想不出来,我知道如果再想你又要说我想太多胡思乱想了,所以我就不想了……可是我这样的话,我对还是不对?我如果做错了……我会被骂吗?”

他说得无比认真,一丝不苟,仿佛把所有情况都提前假设过了,并且考虑了肯定不止一次,这简直是最最周全的考虑方式,兰先生却内心大骇。

你怎么又跟十四岁那年一样了!

他差点问出口。

兰先生猛然咬住自己的舌头,他嘶了声,和缓了语气说:“你不要…你心理压力不要那么大……你做你想做的事。”

“可是做事不是按照愿不愿意来的,有些事不愿意,但是是对的,那就要去做。”时敬之板板正正复述这句话,仿佛他在脑子里把这句话铭记了千百次,时常拿着这些名言警句提醒自己、鞭策自己一样。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口气简直和时先生如出一辙。兰先生一口气没吸明白,猛烈咳嗽起来。

不妙!很不妙!他内心深处警铃叮铃铃直响。

时敬之有了种故态复萌的架势了!又来了!

兰先生想起这件事头都大了。他就知道!被“泯灭人性三件套”击中的人不是失去半条命也要遍体鳞伤!更不要提那是时敬之!

别人不知道,可兰先生记得非常清楚,时敬之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出意外在家休养,隐于人世好长一段时间。

这本来没什么,他是因工负伤,是很光荣的一件事。可是去看望的时候兰先生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时敬之在家动刀动枪闹自杀。当时一楼整层楼都被他砸了,精美家具、古老收藏无一幸免,兰先生进门的时候,时夫人拿枪指人,时先生铁青着脸咆哮,时敬之在阁楼窗边抱着腿,转头看向兰先生时两眼无神,他转过来的脸上有几个鲜明的巴掌印,红肿不堪。

满屋子都是“怎么可以顶嘴?!”“你个白眼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不坚强!不可理喻!”“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伤天害理!不可饶恕!”之类的时氏经典语录。

完了!

兰先生当即感到恐惧,完了!

“Arthur!”他忍不住再去看时敬之,对方却好像已经对着这些指责和问话麻木了,他的目光平静地滑过这群人的脸,最后凝聚在自己怒不可遏的父亲身上,清晰的声音落入每个人耳朵里:“……小法尔的原型是我吗?”兰先生发现他的声音无力极了,可谓生无可恋,然后时敬之任由别人打骂宽慰,他都不再开口讲话了。

这件事后来被人压了下去,所有的故事都被终结在那间阁楼里。谁也不知道原因,时敬之就这样爆发了,他像是埋在和平城市地底下的哑雷,毫无征兆地突然自爆,可谓莫名其妙。时敬之哪哪都不对,兰先生想时敬之当时真的疯魔了,说是歇斯底里、行尸走肉也不为过。对,就是这种极端暴躁又极端压抑的状态。别人也许会轻描淡写说这叫正常的青春叛逆期,而时父称之为“扭曲、阴暗、愧对父母、不负责任、一点也不阳光、应该感到羞愧”。

可是兰先生直觉不是那么简单,时敬之守口如瓶,他从来不提原因,他的人生中的某一部分似乎被他丢进心底的洞穴锁起来了。

那天,他坐在幽暗的阁楼中,咬着手掌哭到干呕。

兰先生心惊肉跳,他说,Arthur,Arthur,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时敬之慢慢抬起头,脸色苍白,整个人身上起了灰,灰尘笼罩着他,浮在半空中,像团刚刚拢聚的死气。

兰先生重复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试图用这句话唤回他的神智。

他担忧地说,Arthur,你的眼睛还没痊愈,你不能这么哭,知道吗?

时敬之好像清醒了一点,他转过脸来,目光空洞无物,却一直停留在兰先生身上。他语气平静地问兰先生,兰叔叔,是不是我只有听话懂事,我才能得到爱?

……这好像是我唯一的长处……可是最近我发现我不听话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想听话了……我是不是,不配得到爱?

他的模样天真到让兰先生心碎,他执着又迷茫,兰叔叔,我是不是……从来没有人爱我?

兰先生后来又见过时敬之几次,他的状态一次比一比差劲。

他的精神状态很颓废,经常感到累,再疲惫地讲一些很丧失意志的话,比如“我好像也没有很悲伤,就是心里突然好空好空”,又或者说“感觉自己是一把锋利的折叠刀,总是伤人总是不讨人喜欢”,他经常自我怀疑自我厌弃,奄奄一息地躺在阁楼里,一直看向窗外,很少对人的呼唤作出反应。

可是他似乎真的很善良,看到周围的人过于焦虑,又会回过头来说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没有关系,我很好。然后他会迅速陷入低落,一直反问,我是不是很邪恶?很恶心?我不听话,也不乖巧,我给你添麻烦了,我特别不好,对不起。如此循环往复。最严重的那次他木然地对着兰先生说,我感觉我动弹不了,浑身动不了,一动就特别疼,又找不到哪里疼,随便喘口气都感到窒息,我的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形如透明的囚笼……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活着真的很没有意思,真的……特别没有意思,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他把脸转向墙那一边,忽然崩溃地哭起来,嘴里嚷嚷说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时敬之再次出现在大家的生活中是在一年后了,他上了大学,稳稳当当,虽然性格冷淡一点,但是好在没出什么事,他得到的赞美远远大过诋毁。

但是他简直是一桶炸药!

兰先生这些年无比忧心,他才不要轻易相信时敬之就这样低头,被打磨去了棱角。人家说他是完美的社会螺丝钉,才不是,他是透明的容器,里面装着一潭黑乎乎的深水,静悄悄地蛰伏在所有人身边,说不定碰到什么时候,他就涌出洪水把自己淹没。

兰先生再也不敢逼时敬之了,时敬之开始自我怀疑了!他还特别矛盾,这个思维状态很不妙,再这样下去他又要把自己绕进那个由规则编织的袋子里出不来了。

“你觉得这件事…是大事吗?”

“你们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时敬之说:“是这样的对吗?没错的是吗?而且你们也说了,这是为了他好,是康复治疗而已。我是不是…可是我……”时敬之脑袋里有些卡壳了:“我的第一反应的确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就这么做了,我是不是错了?我会被骂吗?”

“不要自我怀疑!!!”兰先生硬了口气。

“不要自我怀疑的吗?”时敬之谨慎地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

“不要自我怀疑!!”兰先生又软了口气,他轻轻叫时敬之的名字,循循善诱道:“Arthur,你很好,你要记住我们都很喜欢你,我们都特别喜欢你,知道吗?不要太逼着自己。”

“我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停用了以后会怎么样。”时敬之想,他不知道停用以后他自己会面对什么,但是闻命喜欢,闻命是热爱自由的人,跟循规蹈矩的自己不同。时敬之在意的东西和兰先生说的根本不一样,他说:“他一直在康复,你懂吗?有没有这个装置其实问题不大,反正都是一样,他会好的。”他一直重复,“他会好的。我是要告诉他的……他说是为了我才这样的……你说得对,特别对,我自作主张……我不能害了他。”

你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一种强制行为吗?!

兰先生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他不想太逼着时敬之,他问:“那你想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时敬之虽然这么说,但是其实他对着未来非常茫然不知,他又问:“我说的……我的这个想法,没问题的,对吧?我没做错的吧?我这个行为叫顺心而为做自己吗?”他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一直重复说:“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人生的,这是你告诉我的,我一直记得自己也要有自己的人生,我没有忘记。”

“我也要有自己的人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个同教导主任认真背课文的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忐忐忑忑,仿佛在不停暗示,你看,我真的记住了,我够得满分吗?

兰先生有些头疼了,他只能让对方先冷静下来,他语重心长地讲:“对,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Arthur,听我说,听我的这句话,你还记得我们的底线吗?我们约好了的,Arthur。”

“你说十四岁那年的约定吗?”时敬之喃喃,他记性一直很好的:“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不做违反道德的事,做我喜欢做的事,这个吗?”

“……别太逼着自己。”兰先生语焉不详。

时敬之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谢谢您,他保持着礼貌和风度,等兰先生挂断以后,才挂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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