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她小名的人屈指可数,秦惊鹤混沌之中犹然猜着究竟是谁,下一刻,白雾忽而散尽,露出一辆残破的马车来,她不受控制地走近,走近,直到伸手可触。
“昭昭,昭昭。”饱含不甘的凄厉女声打碎她的理智,秦惊鹤眼睁睁看着从马车里爬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长发女人,她以诡异奇怪的姿势向秦惊鹤爬来,抬起的手却是森森白骨,一些血肉粘连在骨头上,不停地往下滴着血珠。
秦惊鹤知道,曾困扰她多年的梦魇再度回来了,她并未亲眼见证母亲的意外,但不知何故,她一遍遍臆想着那时的场景,最终使其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连手指头都抬不起,任由对方血淋淋地爬过来,抓着她的脚腕一点点往上蹭。
“昭昭,救救我,救救娘。”
秦惊鹤低头,那人由低语继而变成尖声高笑,阴森的笑声回荡在各处,湿腻的黑发如藤蔓缠在她脸上,秦惊鹤伸手拨开黑发,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空白的脸。
空空荡荡,没有五官。
秦惊鹤睁开眼,浓稠的黑暗犹如一只巨掌,狠狠扼住她的咽喉,她感到周身发冷,黏腻的触感似乎仍然残留在肌肤上。
忽而,一豆暖光出现,驱散所有黑暗。“郡主,怎么醒了?”李姑姑举着烛台,掀起帐子,不料照见郡主脸色煞白的模样,她顿时沉声安抚道:“莫怕,我在,郡主,梦里都是假的,我陪着你。”
一如许多个深夜那般,她柔声安慰惊慌失措的秦惊鹤。
秦惊鹤坐起身,靠进她怀中,低声哽咽:“姑姑,我又梦见娘亲了,她问我为什么不去救她,为什么让她一个人。”
李姑姑摸了摸她的乌发:“那不关郡主的事,长公主不会这样说的,殿下她最是疼郡主了。”每年长公主的祭日之前,郡主总要做几天噩梦,每当这时候,李姑姑心疼不已。
“真的?娘亲真的不会怪我不想法子找她吗?”
那时郡主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小娃娃,能做些什么?李姑姑闭了闭眼:“真的,并不是郡主的错。”长公主落入万丈悬崖,所有人都说必死无疑,根本无需派人去寻,就是尸骨落入其中也是找不到的,郡主闹了几日,此事依然盖棺定论了,谁知它竟会成了郡主的心魔。
将秦惊鹤哄睡,李姑姑将烛台搁到一边,干脆守在床边。
翌日,秦惊鹤开始读信,母亲的字迹飘逸大气,措辞文雅,而叶子寒的字则稍显清丽秀气,两人的书信尽显情意绵绵,母亲若是迟了几日回信,叶子寒必定要写一大串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等黏糊话,活脱脱一个深陷情爱的男子。
当年如此深情,愈是突出如今的不堪。
秦惊鹤挑着母亲的信看完,分出叶子寒的信封入原本的匣子,母亲的信转移到她专门从私库里拿出的镶着金玉的匣子里。
下午,静和一脸春风得意的寻她闲话,瞧她的神情,定是对新收面首伺候人的功夫满意得不得了,秦惊鹤调侃了她几句,将自己昨日去承恩伯府的事说了出来。
惊得静和直嚷嚷为何不带她去,两人谈得正欢,怀夕走来,低声道:“郡主,世子在殿门口,说是想见您一面,还带了许多礼物,姑姑让人给拒了,但世子一直没走,他已经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了,姑姑让我问问您的意思。”
静和看向好友,默默咬了一口手上的糕点,双眼一亮,不愧是李姑姑,准备的点心都这般美味。
秦惊鹤挑了挑眉:“他有何事?”
“郡主,世子说想当面见您再说。”
“既是如此,姑姑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不必问我,”秦惊鹤淡然道,“我跟他早就没了情分,他如何与我何干。”
怀夕点头告退。
静和笑起来:“这叫什么?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他活该。”秦惊鹤抬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口糕点:“好吃就多吃点。”
殿外,侍女传送主子的意思,祝朗行面色白了几分,眸光如水波抖动,轻声:“是吗,她不愿见我……”
沉默了一会,他再次开口:“请替我向郡主道歉,府上的人冒犯郡主,我已处置,望郡主原谅。”
侍女应下,另一边的侍从客客气气地请他离开。
出宫路上,祝朗行身后的忠仆阿卫颇为主子不平:“世子爷,郡主也太无情了,你将府上的人换了一遍,诚心诚意来见她,还等了那么久……”
话还未说完,阿卫背上忽然便挨了一记马鞭,抽得他手上青筋疼得暴起,阿卫抬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俊美青年冰冷地望着他:“从今往后,你若再敢说郡主半句不好,便自己滚出侯府。”
阿卫从小跟在他身边,听了这话,难免不平:“世子爷,我……”
“郡主无论如何对我,我都心甘情愿,”祝朗行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的话,“是我对郡主求而不得,是我对她如痴似狂,无法舍弃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