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轻轻敲着木鱼,拈花微笑,那笑容有些毛骨悚然,如砒霜毒药般狠绝毒辣,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
就这样死去吧,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他期待的那一幕并未出现,在姬长江的手掌快要挨到颅骨时,他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那藤鞭朝着他手中木鱼而来,鞭尖卷入,打断他的敲击。
木鱼声一下中断。
桓慈忙移步躲避,飞身槐树之上,他诧异极了,竟有人能抵住幻音的蛊惑。
溜儿舞着鞭子狂放不羁,对着桓慈大放厥词,“老和尚,你那木鱼声实在刺耳,还不如先前的笛声悦耳动听,不如吹奏几曲,好陶冶陶冶在下的情操。”
桓慈本想着这边容易,比洞中的那两人好解决多了,想来个速战速决,不想竟被一丫头片子搅黄了。方才注意皆在天师府,那被称作少年天才的小天师身上,如今一瞧,这丫头似乎不太简单。一身被烟火熏黑的衣衫迎风而立,看似修为单薄,但眼神清正,桀骜昂扬,浑身上下自成一股气势,让人不敢轻视。又看到树干上,那被贴了符咒动弹不得的骷髅白骨。那符箓之上,篆文古朴、笔墨藏锋,竟是天字上品符箓,似乎比六等还要靠上,隐隐有股金芒于那符箓上来回流转,暗藏玄机。
这等符箓之术,即便天师府嫡传也很难达到,除非,桓慈蹙了蹙眉,此人师承……那个人。
那人放浪形骸、乖张狠戾、不修边幅,且最为护短。
道门已很久未有那人消息传来,听说那人已正道成仙、飞升上界。
桓慈不由得再将人仔细瞧了瞧,本惊惧的心陡然放下,虽则眼前这丫头不知被何人施了隐匿之法,轻易看不穿真身,但妖便是妖,哪怕只是半妖。
传说那人对妖恨之入骨,遇妖便杀。
又怎会收一个半妖为徒。
想到此,竟觉好笑,他堂堂一寺主持、玄门高僧,竟被一张符箓吓得乱了心神。
溜儿自不晓得,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那老和尚心中已想了如此之多。
只觉那秃驴和尚看她的眼神很耐人寻味,奇奇怪怪。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多谢女檀越赞誉。”应和溜儿说他吹笛子好听之事。
溜儿:“……”
哎呀,竟也有一个与她脸皮一般厚的人了,真真稀奇。
也难怪,这脸皮不厚、心肠不毒,也干不成那等静泰寺殿前血流成河的恶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府赏银,虽然幕后是人非妖。
不过她还是想确认一下,“老和尚,你为什么要掳人杀人?”
凡人造下杀孽,地狱之火焚烧三年,烈油烹饪,打入畜生道。佛门道家慈悲为怀,却知恶犯恶,罪加一等,所受刑罚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但恶人便是恶人,无所谓道门佛门与凡人。
桓慈冷笑,“哪来的为什么,杀便杀了,死得其所,也是他们造化。”
“如此,倒不该唤您大师。”
“哦,那该唤贫僧什么?”
桓慈竟有些好奇眼前女子嘴中会说出些什么。
溜儿沉默半响,缓缓出声:
“自是唤您为魔。”
声音方落,桓慈和尚的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角亮起四张符箓,四符相辅相成,如一张金色巨网,将桓慈包围。
桓慈笑了,“原以为丫头欢喜与老衲说话,不想,说话是假,拖延是真,暗暗布局,倒是小瞧了你。”
哎呀,瞎说什么大实话,溜儿甚是腼腆,连道:“承让承认。”
四张牢狱符结成的困阵紧密相连,任其大罗金仙也插翅难飞。
这下庐江府赏银跑不了,溜儿喜滋滋地想着。
却不想,那和尚在越来越紧的困阵中突然消失了。
是的,就那么一下子,整个人就没了,连半只袖子都找不到。
溜儿惊得,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这困阵可是四张天字符啊,又以她之血所画,便是天师府的老天师过来,也得耗上三分修为。
纵这静泰寺的桓慈法力无边,也比不上天师府的老天师吧。
怎么就轻易被脱逃了呢?
难不成,她画错符了?
不会啊,虽则牢狱符的符文晦涩、笔划冗杂,但于她并不需费上多少精力。
她可是很厉害的符箓师。
“怎么就没了呢?”
溜儿喃喃自语。
姬长江望着远处那人面上忽明忽暗,自我怀疑,想起方才她一鞭打断桓慈和尚木鱼声的模样,顿觉柔软。
当年龙魂之事,虽事后弥补,也已成心魔,若非那一鞭,他纵然不死,也必受重伤。
姬长江甚至想,若此刻溜儿记起那些,会不会后悔救他,会不会一剑刺穿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