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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并非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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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爸已经签了出资的合同,我晚点再问他。这些文件大概是项目资料,我顺便看一眼,是资金规划,经营状况。以及过往的投资人。政府投资方、东南生物集团,还有零星几个人,陶纪也名列其中。我将它们收进文件柜,忽然听见林鸥说:“我不要钱。反正钱都到不了我手上。”

覃世桢瞥着他:“有意见就叫上财务主管去我那儿,我们一条条对,别在出资人面前叽歪。”

“我哪敢有意见。”林鸥顶道。他见我拿着车钥匙,上来抓住我:“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送我。”覃世桢站起身来,披上大衣。

林鸥眨眨眼,放低声音:“你留我在这儿?!我不知道怎么跟你爸聊天。”

我瞟向书房的方向,书柜正吱吱呀呀地挪移着。“他现在正忙,你别管他。我买了水果,你闲着就去洗洗吃了。”

林鸥并不会听我的。他接近了书房,似乎真想跟爸搭话。

我跟在覃世桢后边,默默地下楼。她的大衣下摆长至鞋跟,几乎拖在楼梯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亲自过来吗?”她忽然开口,“不仅是为了让你爸出钱,也是为了打听覃蝶的消息。”

“我很久没听过她的消息了。”

“但是她仍在和你爸联络。”她偏过头看我一眼,“她从核城集团离职后,几乎跟高可断了往来。要不是你爸在中间传话,高可也不会再知道她的任何讯息。但覃蝶能通过你爸知道高可的动向。二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我父亲从没跟我提过。覃蝶也没有联络过我。”这倒是实话。我上次拜访天水研究所,还得拜托何询去给覃蝶发邮件。我的邮件发不到她手上。好在覃蝶没更换房子的钥匙,给我和小祁留了个借住的地方。

“某个时候她会来找你。或者你去找她。”覃世桢神秘地说。

“我宁愿不去打扰……但是,你为什么想知道她的消息?”

覃世桢没有回答我。我不清楚她和覃蝶的关系,只知道她最初是覃蝶的助手,在覃蝶离开之后,她仍留在核城集团,一路做到引渡部门主管。

我为她拉开车门。她问:“怎么一股猫味。”

我仔细闻,车里的气息确实滞闷,但我分辨不出任何味道。覃世桢皱着鼻子坐进车里,“孔慕肯定还在帮高可送猫去护理。不止一只。”

天色已暗,路灯依次亮起。这熟悉的街区显得有些不寻常。我用眼角似乎看到几盏灯在闪,交替明灭,仿佛传达什么信号。正眼去看时它们又不闪了。

覃世桢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并未理会,向后靠进了椅背。“我今天过来,也是想劝你电子脑化。”

“我会考虑的。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弄清地图上发生的事。”

“从地图开始,是个不错的思路。你有没有意识到,真正的矛盾就在你自己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覃世桢望向我。“你的生父和生母是谁。覃蝶不打算告诉你,孔慕也帮她隐瞒。你从没好奇过吗?”

我感到身上一僵。

覃世桢开口,又闭上,似乎在考虑用词,“我只是打个比方。假如……”她还是没说下去。

“你是在假设,我的生父生母另有其人吗?这一点我也想过。”

覃世桢点头。“要知道,菲利亚虽然具备受孕的条件,但我总怀疑,她究竟能不能安全地生下一个孩子。”说出我母亲的名字时,她的脸抽动了一下。

我感到凉意涌动,下意识抓紧了方向盘。不知为何,我没有打断她。母亲的生殖系统功能是完整的,但她状态并不好,时不时要回到实验室去维护模型。这种条件不太可能成功生下孩子。专攻引渡者生育的实验室倒是成功了几例,据说后代是成功出生了,但未必健全,更未必长寿。这还是多年后的爆料,当年那些引渡者和后代们也不知去了哪里。既然我活到今天,也没什么疾病,就证明我并非我母亲的孩子。

“所以我不是菲利亚亲生的。然后呢?”我问道。

覃世桢对我警告的语调无动于衷。“你的档案中没有生母的信息。你出生那年的社会领养记录中也没有匹配的信息。你被领养的途径非常私密。这让我很好奇……”

“你直接说我是私生子,我不会介意。”

“这不是重点,我不想证明你是私生子。我只是好奇于覃蝶的态度。她没有透露过任何涉及你身世的事情。这很反常。能让她这么严格保密的事情,多半跟实验室中的引渡者有关。”

“你的意思是,我是某个引渡者生下的孩子。”

“这只是一种猜测。”她露出微笑。

我缓缓减速。“能请你现在下车吗?我不想再谈这个。”

“把我送到车站。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她轻声道。

“下车。”我将刹车踩到底。

“你是一个普通人,拥有普通的人生,这是你的权利。覃蝶这么同你说过吧?我相信她也同菲利亚这么说过。她甚至也同我这么说过。她总是觉得她能为别人决定更好的人生。”

我已无法理解她,只是感到心一沉。她转过身来看我。

“从小到大你一直这么普通,你也相信一切本来就这样。”她温和的语调藏着引诱,“你和其他人没有差别,和你的家人没有差别,你只是普通人的一员。真让人安心,对不对?哪怕只是谎言。别人对你说谎,你们就一起把谎圆起来。你相信这个谎,更相信说谎的人,你相信这个谎构成你们关系的全部意义。万一他们厌倦了,不再需要你一起圆谎,你怎么办?万一他们把你判成谎言的一部分,你怎么办?那时候你该去哪里?你建立在谎言之上的人生,会不会变作一件牺牲品?”

“你是引渡者吗?”

覃世桢冷冷地盯着我。“是,又如何?我了解自己的来路,亲手选择了自己的事业。证言项目的防壁系统都出自我的设计。即便我失去现在的地位,不再被人承认,我仍有能力保护自己。你呢,孔菲?假如你真的出生在引渡实验室,你了解你的生母吗?你了解她的生存方式吗?你从未过问她的存在,算不算是背叛了她?”

“假如真是这样,这种命运也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没有选择的自由,但我有遗忘的自由。只有我遗忘了,我才能拥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生活。”我努力吐字,克制着晕眩感。“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只想好好做林鸥的监护人。”

“我说这些,是以个人的身份同你说的。我没期待你的回答。假如你想要做电子脑改造,我可以提供帮助。电子脑化之后,你才有可能在地图上找到答案。你已经拥有钥匙了。”

她顿了顿,将手放上车门:“你这状态还能开车吗?我自己走过去。”

我回过神来:“不必,我送你过去。”

咬紧牙关,好歹驶到了目的地。这监护人比我想象的要难当,我已经有点后悔。

外边飘起了小雨,覃世桢跨出车门。我正要开走,她忽然敲我的窗。

又怎么了?我差点尖叫出声。

待我放下车窗,她俯下身说道:“孔慕做的菜挺好吃。他趁你不在家做了三菜一汤,吃完了又收拾干净,怕被你发现,故意放个外卖垃圾袋在门口,让你以为他不会做菜。其实他就是懒而已。”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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