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宝宝,不气了,我们走……后面的我来收拾……松手,宝宝……住手!”
陆在蘅单手圈着人,另一只手扼着隋寂的腕子,他乖了一会儿,又恼起来,非得把整个卫生间都砸了,劈里啪啦,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那枚摄像头早已粉身碎骨,隋寂拎着拖把还要砸卫生间的玻璃……陆在蘅温声细语地劝,不管用,脸色就沉了下来。
隋寂一听自己又被凶了,眼泪糊了一脸,勾着头,往陆在蘅胸膛上撞。
陆在蘅的胸肌太硬,他磕得脑门疼,气得乱踢乱打:
“陆在蘅!你不过就是一只鸭,你凭什么凶我!谁给你的胆子?道歉!放我下来!你个老混蛋老王八蛋老变态……”
陆在蘅扛着人出来,坐到沙发上,紧紧箍着隋寂,在他耳边一下又一下的吻。
他任隋寂胡搅蛮缠地骂、打,知道他心里那根经年未腐的刺儿不容易消弭,陪着、哄着,隋寂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发泄情绪,陆在蘅心疼地吻着他受伤的拳头。
陆在蘅一下接一下地拍着怀里人的背安抚,说宝宝你好可爱……
隋寂打了个哭嗝,停下了,看变态似的瞪着陆在蘅,后者无奈地笑,对他满脑子黄汤的宝宝毫无办法,将温热的唇贴在他的眼皮上,哄着说不准生气了。
这套房子里没太多隋寂值得留恋的,除了自己的证件、档案,就是自己藏着的跟陆在蘅有关的东西:毕业时从陆在蘅宿舍里偷拿的一只手套,一张学生会照片……整整三年半,隋寂收集了一堆鸡零狗碎,没一样值钱,却是每一样都珍贵。
他每拿出一样给陆在蘅展示,就被对方贴在脖子上吻一下,陆在蘅说:
“……没人要的,只有你要。”
隋寂讶异地抬头,不确定陆在蘅是不是一语双关,他露出柔软白皙的脖颈,给陆在蘅咬:
“都抢着要,但都抢不过我。”
两人相视而笑。
临走前,隋寂想起那棵“歪脖树”,推着陆在蘅进了书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找到文件。
《歪脖树的修正日记》一点都不难找,隋寂的电脑桌面只有一列半的图标,其中一个在最下面,名字叫《质性研究方法》——隋寂最讨厌的一门功课,挂了两次。
陆在蘅改了个名字,加了密,密码是隋寂的生日。可以说,隋寂想看,随时可以。
但隋寂四年半里除了隔三岔五地玩一会儿纸牌游戏,打开百度搜索一下陆在蘅的名字,电脑上的图标软件基本不存在他的眼中。
隋寂倨傲地坐在男人怀里,点开文件,偏过头,抬了抬下巴:
“你念给我听。”
陆在蘅有种中学男生偷写暗恋日记舞到正主前的尴尬感,有点挂不住脸,求饶地笑着说宝宝自己看,隋寂偏不,从桌子上拿了把小尺子,让陆在蘅听话,否则收拾他。
陆在蘅觑着要爬到他脖子上撒尿的兔崽子,抬起腿,狠狠掂了他一下,无奈地念。
第一篇是两人分开后的八月半,隋寂在外面跑营业执照的时候跟工商局的人吵了一架,办事人员是陆在蘅认识的学长,等隋寂一走,就找陆在蘅告了状——南嵘大学的学生纵使离校,遇见跟隋寂有关的事儿,还是会第一个想到陆在蘅。
陆在蘅那把嗓子不当播音亏了,催.情剂似的在隋寂耳边响起:
“宝宝,阿勒泰的夏天太烈,南嵘要好些。你比分开时长大了两个月。学校东墙的苹果树被人砍了,太招虫子,又不肯好好结果子。我在楼下也种了一棵,更不好,贪玩,叶子稀拉,长不高,但很可爱,等你有机会来看。太阳大的时候少出门,被雨淋了不生气,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是最棒的宝宝。”
——这是陆在蘅当天晚上左思右想后写给隋寂的。
“宝宝,秋声至,添衣。搬出来自己住,好不好?你折磨他,其实是折磨自己。实习那年碰见的两棵柳树,你一定记得,它们在风里谁也不让谁,长长的柳枝互相鞭打,后来难舍难分,可它们不是可以亲近的关系,只能各自生生枯萎了一半。对自己好点。宝宝,你值得干净澄澈的天空,绵软悠闲的云,还有和煦的风。不要理他了,我来处理。”
——这是分开的那年九月,隋寂跟腿伤初愈的汪域阑大吵一架后大打出手,气得在刚成立的事务所里狂砸东西,被韩纬凌告诉陆在蘅的。陆在蘅没多久就以隋盛驰的名义买了房子,让他搬离了汪域阑那里。而汪域阑,陆在蘅找连找几波人吓唬他,最后觉得哪里都不安全,第一次向儿子低了头,让他签字送自己去了养老院。
“宝宝,生日快乐,二十二岁的大男孩了,乖了好多。最近很棒,都能一个人谈合作了,听韩纬凌说你牙尖嘴利,一连拿下了两单,回本慢,不着急。给事务所捐了笔钱,你大胆飞,天空会更加敞阔,路越走越宽,你傲立群山之上,我为你骄傲。”
——这是那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陆在蘅无比想搁下手中所有工作,去南嵘为隋寂庆生,硬生生忍住,写了这么段话,自己悄悄给隋寂买了九十九朵玫瑰,花开半月而衰。
“宝宝,冬雪满城,白茫茫。你走路慢些,小心摔倒。入冬时,路边常有园林工提前修剪枯枝,防止它们在凛冬断裂。脆,易折。刚,也是。你据理力争的样子很可爱,但人情翻覆、世路崎岖,有时太咄咄,容易伤着自己。你不爱周旋,那就躲着点,自己生长、茁壮就好。”
——这是那年一月,隋寂跟一个合作单位当场闹掰,正举办着活动,隋寂被对方作秀敷衍的做派恶心到,当场让“蘅皋”的人撤走,孩子们吓得不敢吭声。隋寂回去想了很久,后悔,无论如何不该把孩子们扔在半道,后来他挨个找到孩子逐一送了礼物才算完。
……
还有很多很多,平均半月一篇。
陆在蘅念到嗓子喑哑,仍不停,隋寂抹了一把眼睛,将自己湿漉漉的舌尖递进去,给陆在蘅润口。他今天的情绪大开大合,这会儿心里震颤不已,不知说什么才好。
陆在蘅亦师亦友亦长辈亦恋人,面面俱到、悉心爱护教导。
隋寂极为依恋他,将脑袋搭在他肩上轻蹭,不会表达自己,偏要嘴欠:
“陆在蘅所以在你眼里,我是歪脖树,是招虫子的烂苹果树,是胡搅蛮缠的柳树,是脆弱却逞能的枯枝……”
陆在蘅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着,击打着隋寂的心脏,他脸红了红,抬起头,继续无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