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人?看你这打扮……”那人将钟二哥上下比划,啧了声,“不像是用的起这马车的。”说罢他抬手拍了拍车辙,惊得钟二哥一阵发颤。
“马车里藏着什么好东西?”他上前掀开钟二哥扶在车门上的手。
钟二哥被人推开,栽到一旁的荒田,脚底一打滑,忙里慌里又赶了几步,“也没什么,就是……”
他想说只是空车罢了,奈何推他那人已经抢先拍开了门。
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车门磕在两壁,复又弹回了半扇。
易辞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扰唬住,梗了一口气愣了愣,欲往里一缩,心知徒劳,躲不掉这一劫,只得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人。
拍开门的是位少年,想是不过十七八岁,将冬衣拉长了包住耳朵,样子有些滑稽,陡然见马车里是个被五花大绑的姑娘,略一惊,忙扭头将钟二哥从头至尾上下一瞟,便摇头连声啧啧。
“还真是!我就瞧着这两人不对劲,果不其然,这还绑了个姑娘,大姐你过来瞧瞧。”
少年跳上马车,往左贴上边,替易辞晚挡了点风。
很快便有人过来探头,她拿布巾裹住头脸,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线落在易辞晚身上的捆绳上,只手撑着跳进门,低头扯了扯。
“看样子是个富户人家的姑娘,”她拍了拍手,伸手在易辞晚眼前晃过,见对方没甚反应,便向外头的人吩咐道:“想是拍花子,净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打晕了吊起来。”
钟二哥听得一声惊呼,拔腿便往马车后跑,被人拦下,当头就是一棒,拴马那人亦不得幸免,叫人撂翻在地,拖去了草棚,少年顺道搭把手,将钟二哥的包袱抖落开,寻出一袋银子。
他抛了抛,“嚯!还不少!”说罢倒出银子挤到马车里向他口中那位大姐邀功。
“岂有此理!”她收起银子骂了声,递了把匕首,也不知起了什么打算,又收了回去,朗声道:“仔细些,把绳子先解了收起来。”
这是瞧上捆她的那两根绳子了。
不知是福是祸,偏偏就遇上了这么一对姐弟。易辞晚脑中混沌,理智坚持到了极致,终于撑到了这一刻方散,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
浑噩中幽幽转醒,周遭一片漆黑,易辞晚仓促立起,察觉身上盖了件短袄,卧处偶一晃动,令她理顺几分神志。
她此刻还在那马车中,意识到外头熟悉的低呵声,是有人在驱使马匹。
易辞晚摸了摸发髻,未能寻摸到一件防身的利器,便悄悄爬向一旁挑开一角帘子,十五月色正明,又恰逢落雪,外头甚是明亮,群山环绕连绵起伏,云雾擦着圆月而行,全然一带陌生景致。
她不由泄气,拽紧帘子思索现下处境。
驱车之人对背后极为敏感,察觉到她的举动,遂放缓速度,扭身拉开门瞧她。
“醒了?”
易辞晚惊的收回手,缩向角落。
赶车之人朝她挥了挥手,见她不愿搭理,哼笑两声, “易东家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仔细听听我的声音,可想起我是谁?”
经历一遭绑架,易辞晚早落了三魄,下意识抱紧面前的短袄,把他的声音在脑中洗了几遍,和记忆中几个熟人一一比对,虽有些头绪,但谨慎使然她佯装不知,并未开口。
“这是没听出来?”他回头笑了声,“咱们是老熟人啊,尾街——卖肉的。”
云祥民户稀少,只几处纵横街道,百姓做些小本买卖的,多聚集在水庆街和福庆街交尾之处,地段不大,形成一隅,渐渐地被人以尾街统称。
那一带的铺面都在易辞晚名下,卖肉的租户却只此一位,她想起来似乎是姓鲁,印象中忠厚老实,是个本本分分的平头百姓。
“您可是鲁屠户?”许久未开口,声音细弱又破了几分调,因怕对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鲁屠户说是。
当真算得上熟人。
易辞晚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揪起的心轻轻放下,想是处境没那般危险,竟突如其来激起几分委屈,她红着眼眶赶紧扑向前,向鲁屠户打听道:“我方才遭人绑架,像是被人救下了…”她依稀记得是一对姐弟。
“那是我侄女,”鲁屠户指了指后方,易辞晚这才发现后头还跟着一队人,一群人围着一车货物,搭手推着,由马在前头艰难的拉动,他们都裹紧了头巾,让人一时分辨不清。
天寒地冻,为了生计也是不易,所幸是为人所救,她愣了愣摸索着从衣襟上扯下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往前托举到鲁屠户脸侧,“有劳相救,待送我回易家,定重金答谢诸位,”唯恐心意不足,易辞晚想了一番又补充道:“再免两年租金,烦请速速送我回家。”
“那便谢过东家,”鲁屠户笑着接过珍珠,在手心撵了撵。
易辞晚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满心期盼着回家,收拢垂散的发丝整理仪容,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笑来,却听人叹道:“不过……此处距离镇子得有二十里路了,这会儿又下了雪,还是随咱们回村子里躲躲罢。”
易辞晚遥往山间月色,果然又起了风雪,山中雪厚,现下又是夜里,二十里山路崎岖陡峭,的确不好贸然赶路,她抚了抚衣襟上的缺处,朦然中虽疑虑不解,但天色有碍,如今非她能主导之时,也不好强求只能低声应下。
“如此……那便叨扰了。”
她泄气似的坐回原处,拿短袄遮住肩膀抱膝而卧,怀念起家中的一景一物,视线随着车窗外的风景而动,思虑渐远,外头雪花纷扬,漫天坠落,大有掩盖天地一切污浊之势,飘落进坑洼里,遮拦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