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多游玩的画舫黄昏时便靠岸,天边的晚霞倒映在河面上,状若橙色山河。
在船尾浇花的知春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向船舱,隔着门帘喊道:“夫人,看样子员外今日不会来了,我们也回去吧。”
船舱内昏暗一片,迟迟没有传出回应。
知春诧异,“夫人?”
她一边低唤,一边放轻脚步掀帘而入。
“夫人?”
傍晚的微风将窗边轻纱吹动,它的遮挡模糊了躺椅上沉睡的美人。祝愉侧着脸,面庞如画,青丝拂动。
鸟笼被她放在自己双膝上,里面的白雀极为乖巧,睁大眼睛四面张望,却没发出一点吵闹的声响。
知春不由感叹,难怪王爷那般淡漠的人也玩金屋藏娇这一套。夫人的美貌,着实值得献上无数世间珍宝相衬,哪舍得被旁人看去。
“夫人?”知春试探地伸手,推了推祝愉的肩膀。
要是不叫醒她,天就要黑了。
“欸?”知春慌乱抓捕。
祝愉猛然惊醒,眸眼迷茫,慌张颤动的手巧合地拨开了鸟笼。
白雀看似呆头呆脑,关键时候却反应极快。它早已看准窗户的方向,就趁这一瞬间钻出鸟笼,一飞冲天。
知春欲哭无泪,“欸!别跑啊!”
恰好站在廊道里的知夏闻声而动,快步跑来,踮起脚,伸长手,意图帮忙将鸟儿抓回。
但白雀机警,奋力扑着翅膀,没一会儿就逃之夭夭。
“完了!这要是王爷怪罪可怎么办?”知春懊恼,她这至少得担上一半责任。
比起她惶恐得忘记改称呼,清醒过来的祝愉就显得要淡定得多,“不过是只鸟,跑了就跑了。”
“可这是王爷送的呀!还是王爷亲自抓的。”
祝愉随手将空掉已无用的鸟笼放到脚边,呢喃道:“心在外边,早晚是要跑的。”
知春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也没心情去深思。她苦着脸,双手交缠,心道自己死定了。
“是不是该回仙茵小筑了?”事不关己的知夏从窗户探头,“天都要黑了,再晚可不好回去。”
仙茵小筑地处偏僻,是藏在人烟稀少处的“人间仙境”。
暮色苍茫,祝愉凝望天际,若有所思。良久,她慢悠悠躺回竹椅,气定神闲。
她双手捋着自己的长发,将其拢在肩前,顺其流淌及腰,“夜景也挺美的,继续游吧。”
知夏愣了愣,自我怀疑地回头环顾一圈,这湖里的游船都走得差不多了,哪还有什么可看的。
“可是,若要郎君知道咱们这么晚不回家,会生气吧。”知夏拐着弯相劝,“夫人没什么,咱们做奴婢的可遭罪。”
“我是在等他,你们是在陪我等他,夫君有何理由要生气?”祝愉无辜地反问。
知夏摊手,“可他显然不会来了啊!”
“你能保证?”
知夏:“……”
都这么晚了,傻子都知道要回家,王爷怎么可能还会来?今日显然是被王爷放鸽子了嘛,自欺欺人有什么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再等等也无妨。”知春从懊悔中缓过来,无奈道,“既然如此,夫人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祝愉神色认真,“不用了,我等夫君一起用膳。”
知春欲言又止,其实她也觉得王爷不可能来了。但夫人毕竟是主子,她也不好直说。毕竟还指着夫人在王爷问责“逃雀”时,给她说说情呢。
“算了。”知夏嘴角向下地撅起嘴,转过身去嘟囔,“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有这种耐心做点别的不成吗?使在别处讨郎君欢心多好。”
祝愉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主动撩开了窗纱,大方露脸看向外边。这种时候,湖面上没几个人了,有人也很难看清她的脸,所以也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因为没有宵禁,天色渐暗时,两岸的人家都亮起了灯笼。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有的红彤彤,有的黄澄澄。
沿岸的叫卖声比比皆是,人流依旧不息,虽比不上白日的热闹,但多了几分神秘气息。
画舫继续在湖面飘荡,用来装点的鲜花失去阳光的照料,风一吹便掉,飘落水面,泛起丝丝涟漪。
彻底天黑时,河边的喧闹也彻底褪去。
眼看着岸边小贩们都在收拾东西回家,平复了心情的知春再度走来,敲了敲窗,“夫人,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祝愉目光空洞地盯着空荡荡的湖面,幽幽道:“不着急,再等等。”
“郎君不会来了!”
知夏忍无可忍了,跑来跺着脚道,试图打破幻想。她双手抱臂,快速摩挲着胳膊,冷出满腔怨气。
祝愉眉头轻蹙,“今日还没过去,哪怕只剩半刻钟,夫君也有可能会来赴约。我若提前走了,反倒让他扑空了怎么办?”
知夏龇牙咧嘴,如鲠在喉。憋红了脸,半晌没出声。
“你们若不想等,就先回去好了。”祝愉些许用力撇下窗纱,微微不满,但十分倔强,“我自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