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旗大人,北镇抚司那边派人来了。”张诚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声音打破了屋内紧绷的寂静。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落在独自坐在棋盘前的李溪客身上,满是疑惑,不禁脱口而出,“您一个人在这下棋?”
李溪客像是被这句话猛地击中,身体瞬间僵住。这一刻,如梦初醒,他才突然想起,许灼已经死了。
那是莲花肆意绽放的盛夏,本该是充满生机与美好的时节,可命运却如此残酷。许灼踏上回观的路,却再也没能回来。那一次,他因种种事务缠身,未能陪同她一起踏上归程。
回忆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仿佛又看到了分别那日,许灼站在门前,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单薄却坚定的轮廓。
她嘴角挂着浅笑,轻声说道:“溪客,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下棋。”那笑容,如今回想起来,却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直直地刺进他的心底,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整个道观,无一人生还。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承载着他们无数回忆的地方,如今只剩一片死寂。那些熟悉的面孔,亲切的声音,都在那场灾难中化为乌有。而他,却在这喧嚣的尘世中,对那即将到来的厄运浑然不知。
李溪客缓缓低下头,望着面前的棋盘,黑白棋子依旧交错,可对弈之人却已不在。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此刻,北镇抚司来人的消息已被抛诸脑后,满心满眼,只有许灼的身影,以及那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可那股深入骨髓的悲伤,却如影随形,永远也无法消散。
“没事。有什么找我?”李溪客强咽下满心悲伤,缓缓站起身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但神色已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
“总旗大人,北镇抚司那边派人来了。”张诚又重复了一遍,看着李溪客有些失神的模样,心中满是疑惑与担忧,却也不敢多问。
“知道了,走吧!”李溪客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痛苦的回忆都抛诸脑后,抬脚朝着门外走去。
李溪客跪在青石板垒成的瞭望塔下,那螭纹铁护膝重重地压在瓦片上,发出 “咯咯” 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天空中,细雨如丝,纷纷扬扬地洒落,将他身上的飞鱼服浸成了深褐色,雨水顺着衣角不断滴落,打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一名同样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面色冷峻,双手展开黄绢。
他的靴底不经意间碾过半片碎瓦,发出轻微的 “嘎吱” 声。诏书上,朱砂勾画的敕令在雨水的浸润下,竟好似渗出血珠,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着杭州卫总旗李溪客即刻押送龙君逆鳞进京...”
“圣躬安。”李溪客低声说道,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逆鳞仿若被点燃的星辰,陡然间变得滚烫无比,恰似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烧得通红的烙铁,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穿透衣物,灼伤他的肌肤。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洪钟般在他识海深处悠悠回荡开来,那声音仿佛裹挟着无尽岁月的沧桑与神秘,李溪客瞬间便辨认出,这正是钱塘江龙君的声音:“三太子可还记得封神旧事?”
刹那间,李溪客的眼前像是被一层薄纱笼罩,陡然出现了一片朦胧且奇幻的幻象。
恍惚之中,他仿若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再度置身于那波澜壮阔的陈塘关外。
只见海面上浪涛汹涌澎湃,千丈巨浪好似一头头暴怒的巨兽,咆哮着、嘶吼着,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彻底掀翻,那气势,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而那混天绫,宛如一条灵动且充满力量的火蛇,在汹涌的海水中肆意搅动。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起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搅得东海龙宫天翻地覆,一片混乱。宫殿的琉璃瓦纷纷坠落,虾兵蟹将们四处逃窜,惊叫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细雨纷纷的现实,如同两条相互交织的丝线,错乱地缠绕在一起,让李溪客的意识一时陷入混沌,竟有些分不清此刻究竟身处何方,何为虚幻,何为真实。
李溪客下意识地看向掌心托着的鎏金木匣,只见匣中的钱塘龙君逆鳞,正疯狂地灼烧着包裹它的黄绸。
“滋滋” 声响个不停,那是火焰与丝绸激烈交锋的声音,仿若一曲诡异的乐章。
伴随着这声响,阵阵白烟袅袅升腾而起,在细密的雨丝中缓缓飘散。那白烟仿若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每一缕都扭动着独特的姿态,好似在传递着某种来自远古的神秘信息,又仿若带着某种足以改变乾坤的神秘力量,在这雨幕笼罩的天地间,弥漫开来,让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莫测的色彩 。
“李总旗可知这烟像什么?”一名锦衣卫迈着沉稳的步伐,踩着碎瓦缓缓踱来,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李溪客手中的木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诡异笑容,“像极了当年蓝玉案时,锦衣卫在军营焚烧叛将文书的景象。”
那声音低沉而阴森,在这雨幕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话音刚落,那锦衣卫猛地掀开匣盖,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如闪电般直取逆鳞,口中还念念有词:“陛下说,该用三昧真火炼...”
然而,他的话却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