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文墨位分比尹泽高,按理来说,他是不该去舒千宫拜访的,但如果是探病就不一样,上探下,这叫施恩。
他和燕嘉木递了帖子,约定好时间一齐去舒千宫。
尹泽挨打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钟月的人知道,但是她的人嘴都严,嘴松的早活不成了。
舒千宫的人也知道,毕竟是自家主子,但他们才被赏了板子,正警醒这,不敢往外多说一句。
尹泽听到看到帖子时,人都有些懵。
“他们说是……来探病的?”尹泽把眉头皱得死紧。
“可我没生病啊。”谁说他病了,他这不是好好的。
金谷低下头,小声,“估计是,猜到您受罚了。”
“这怎么猜到的!”尹泽一惊,“是宫里有……”
“不是。”这个金谷可以保证,“咱宫里人这几天都相当安分。”
“那是怎么被发现的。”尹泽自己平时想打探个消息,都觉得宫里消息闭塞,轻易探不出来。
下人们挨打瞒不住也就算了,怎么他出点事大家都知道。
金谷看的更清楚些,提道,“昨日陛下也来看过您,还带了御医。”
如果只是下人,陛下根本不会在乎,多半是尹御卿身上有伤,结合起来一看,能猜到不稀奇。
挨打又不是件光彩事,尹泽不乐意被人知道,也不想叫人看。
金谷不觉得这是个坏事,劝他,“宜贵卿现在是宫里品级最高的,燕侍卿正得宠,您不是正想跟他们打好关系吗?”
宫里侍郎就这么多,尹泽一向是喜欢多说两句遭人烦的那个,往日他位分最高倒也还好,大家忍忍就过去了,现在眼瞅着陛下要抬举后宫,尹泽能一直在高位上吗?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好总比关系差强。
“咱们宫里人刚受了罚,丢了脸,暗地里想看笑话的人多着呢,宜贵卿和燕侍卿来的正好。”
“谁要看咱笑话?”尹泽瞪眼,“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了。”
“暂时还没有。”金谷叹气,早上小侍从还在跟他说呢,今儿个去尚食局拿膳,不少人明里暗里探他话,给膳的宫人虽然没冷脸,但也不及往常热切。
这两天是发月例的时候,以往他们拿着舒千宫的牌子去领,尚宫局的人都是早早就准备好了,亲热的递给他们,好话更是说不完。
昨天去领,那宫人一脸不耐烦,“催什么催啊,宫里这么些人,我们忙都忙不过来,急个什么劲,等着吧。”
去领月例的侍从气了个倒仰,不敢闹事,只得忍了下来,白白在那儿耗了一个时辰。
他把这事儿跟尹泽讲了,虽然说的尽量轻描淡写了,但尹泽还是懂了,他露出不忿的神色,“这群宫人惯会拜高踩低,我还没叫陛下厌弃呢,他们就跃跃欲试。”
等他真的失宠,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都这样。”金谷见得多了,他道,“宜贵卿和燕侍卿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宜贵卿。”
贵卿是有管理宫务权利的。
尹泽眼珠一转,“所以他们不是来看我笑话的,是来示好的。”
看笑话这事,仁者见仁吧,金谷不评价,只道,“宜贵卿和燕侍卿打的由头是探病,您本来手上就有伤。
“说的也是,我本来就有伤。”尹泽重新看了眼帖子,“他们也快来了。”
他托起手腕,皱起鼻子来,使劲嗅了嗅,问,“屋里药味浓吗?”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这几天他都在上药,鼻子免疫闻不出味道来了。
“不是很浓。”金谷知道他什么意思,赶紧把药膏子拿来,给他重新上了药,拿纱布包裹起来,还熏了熏屋子。
尹泽满意,“这样就好了。”
他换了身迎客的衣裳,又化了妆挽了头发。
过了一会,牧文墨和燕嘉木就到了。
三人见面,先是见礼。
“见过宜贵卿。”
“见过泽御卿。”
“快请坐。”尹泽早叫人泡好了茶,点心茶水一上来,闲聊几句,话题就打开了。
燕嘉木还怕尹泽不理解,言语带刺,看他满面笑意,心才稳稳的放下来。
“我看上次宴会上,泽御卿手伤还不是很严重,涂上药好得应该快,可我叫人送来的药效果不好?”燕嘉木一脸担心的看着尹泽的手腕。
尹泽怎么可能用燕嘉木的药,他早叫人丢到库房里了,此时却道,“燕侍卿的药自然是好的,是我太急切,一心想着把字练字,这才……”
“唉。”尹泽叹了一声,脸上是后悔,暗地里却是在炫耀,“毕竟陛下亲自给我写了字帖,又叮嘱我好好练字,我哪敢不用心呢。”
牧文墨抿了抿唇,“陛下给你写的字帖?”
“是啊。”
燕嘉木低头喝了口茶,岔开话题,“泽御卿还是等手好了再练不迟,要写好字,可不是一时之功。”
燕嘉木跟牧文墨有共同语言,跟尹泽实在是说不到一块去。
尹泽也难受,他就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刺人几乎是他的本能,想收敛却收不住,几次说错话想弥补。
幸好牧文墨性格好,燕嘉木聪明,两人都没跟他计较。
三人围坐一处,不知不觉便消磨了半个下午的时光。期间谈论的,尽是些无关紧要、乏善可陈的话题。
彼此间的感情究竟有没有增进,谁也说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几人面前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茶水饮了不少。
燕嘉木不经意间抬眼望向窗外,微微一怔,随即道:“呀,今日这太阳西斜得竟是这般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叨扰了许久。”
牧文墨早有告辞之意,连忙接口道:“确实,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就不便再打扰泽御卿休息。改日等你身体调养好了,一定要到我宫里来坐坐。”
尹泽松了口气,假意挽留一番未果,起身亲自将二人送至门外:“一定一定。”
燕嘉木到了华定宫,第一件事就是更衣。
“主子怎么喝了那么多茶呀。”平沙叫人端盆清水来,又找了干净舒适的衣裳给他换上。
“不喝茶做什么,泽御卿尽说些尴尬话。”燕嘉木听着都觉得累,“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换了衣服出来洗手,平沙拿帕子给他擦干,涂上新制的香膏,“那一会晚膳可不好叫了。”
“随便吃点吧。”燕嘉木一点不饿,“气的气饱了……”
“谁给燕郎气受了?”钟月掀开帘子进来。
“陛下。”燕嘉木没想到钟月会来,很是惊喜,还没行礼,就被钟月揽到了怀里。
钟月最近来华定宫来的勤,侍从井井有条的伺候她,脱靴,上茶,一整套流程。
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侍郎们衣服越发薄,钟月却还穿着春装。
皇帝的衣裳都是很精致很威严的,刺绣一层压着一层,同样,也厚。
燕嘉木看她额边有汗,跪在榻上给她擦了汗,又给她解了脖颈处的扣子,“陛下要不要换件宽松的衣服?”
钟月是走过来的,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炽热,扣子一解开她就松了口气,听燕嘉木说宽松的衣裳,从善如流的点头。
“燕郎还给朕备了衣服?”
燕嘉木叫人拿来,亲自给她换,嘴里说着,“侍平日里没什么事做,正好有合适的布料,就给陛下做了两身。”
“侍自知手艺不好,只做了穿在屋里的。”燕嘉木看了一圈,喜道,“正好。”
为了显示皇家的尊严,钟月的衣服都是穿戴严实的,尤其是脖颈处,立领有些高,天气一热就容易捂汗。
燕嘉木做的这身却是袒领,把脖子大方的露出来,料子轻薄透气,穿上身就感觉整个人一轻。
燕嘉木说的宽松是真宽松,布料放的多,不掐腰不贴身,肩膀手臂处没有一点限制感,只有袖子特地做成了窄袖。
钟月看了看,衣服虽然没什么绣花,但针脚细密,看得出来做的很用心。
“燕郎怎么知道朕的尺寸?”钟月歪在榻上,眉眼舒展,“这衣裳可不是几日能做好的。”
“是陛下往年的尺寸。”燕嘉木靠在她臂弯处,“陛下一直都没有变。”
他也很惊讶。
钟月低头凝视他。
尺寸是往年的,衣服却是新的。
因为旧衣服就算是再好,放久了也不鲜亮,丝线会褪色,还会染上陈旧的味道。
她身上穿的这身明显是今年新制的,这么密的针脚,短时间做出不来,一定是在钟月幸他之前。
钟月几乎是立刻在脑子里得出了结论,眸色深沉了些。
燕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华定宫,却能在她来时给她换上最新制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