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父吗?是他师父的声音没错,可所言为何如此奇怪,确实有许多他听不懂之处。
正思索间,黑凤已然开了口,“是你师父在聚魄灯前唤你,阿续,你能出去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说罢,便聚力冲过去,连尾音都带着力道。
可就在此时,亮光前突然出现一巨柱,挡住了他的去路。抬头细看,才发现是一条青黑色的巨蟒。由于它体型过于庞大,方才看到的柱子乃是它的一截腰身。
蟒蛇俯下头,吐着芯子冷笑道:“呵~既来了此地,竟还想走?”说罢,便卷起不知道有多长的身子,把他们围了起来,随即又冲着他们,张开了布满粘液的大嘴。
就在此时,黑凤突然气灌胸腹,大喝一声,翅膀骤然又大了数倍。他抱紧怀中人,一翅膀竟把巨蟒的嘴巴扇得都歪了一歪。
随后趁着蟒蛇一晃神的功夫,他再次竭力飞向聚魄灯处。聚魄灯对魂魄是有引力的,离得越近,引力就越大,此时此刻他们的七魄已不太能受自己控制了。
可甩了甩头,很快便反应过来的巨蟒,登时气极,一双巨目中都喷出了火星,它张口便追了上去。眼看着那吞噬的大口逼近,连口中的粘液都已经沾上黑凤的羽毛了,黑凤暴怒地使出最后一丝能控制的力道,一记翅膀,直接把怀中人送入了那聚魄灯打出的通道里。
南风续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鬼域之气与他灵根相斥,本来他就直觉道法难以施展,靠近聚魄灯后,更是连七魄都难以控制了,所以,他竭尽全力也只来得及抓住黑凤的一根羽毛,便被吸入了一束强光之中。
坠入光道的一霎那,他脑子里突然茫然一片,只闪现出一个名字,瑾之。
幻境开始变得不清晰,大脑也一片混沌,恍惚间他竟是在那强光中打坐,一只手中还紧紧地握着那根黑凤羽。
周围开始出现吵闹的声音,每个都是他,又似乎每个都不是他。
“你看到了?你所谓的完美是什么呢?”
“你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完美吗?”
“你觉得做到完美,便可无求,‘不求完美’之道便自然可破是吗?哈哈哈哈……”
“你要卫道?你的道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罔顾他人?”
“南风续,你不觉得你很固执残忍吗?”
“你真的……不想要他吗?”
“啊哈哈……哈哈……”
头痛欲裂,伴着那一声声扭曲的质问和嘲讽的笑声,幻境破碎,他骤然醒来。
他还在藏书阁。他低头看了看手心,什么也没有。是了,不过是一场幻境而已。
第八重还是未破。
按着眉心,叹了口气,他不禁思忖,修道的幻境向来只有两种,一种是真实发生过,而令自己无法释怀的;一种则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各种执念幻化而成的。
所谓不破不立,修道的进阶,便是通过打碎重重幻境,或者与幻境和解,最后达到不被幻境束缚的境界,身心无束,气转通畅,道法方进。
可这个幻境,属实令他费解。为何又是与这个“瑾之”有关?
或许是山中呆得太久,神思受了桎梏,他决定下山,去众生百态里走一遭,或许就不会破不了这一隅之障了吧……
于是,翌日,把宗门事务交给南风清之后,他当即便下了山。
南极山脚下,有个宁远镇,因着与道宗相近,往来很是热闹。现下,南风续便停歇在了一处茶楼前,以茶楼为中心放眼望去,四周商铺商贩众多,百货齐全,很是热闹的人间烟火。
小二看到他,当即扯着嗓子拉长着尾音喊了一声,“道君一位咧,楼上请~”只不过这一声之后,那小二就愣住了,随着声音甩出去的汗巾都忘了甩回来。
南风续一身广袖白袍,银色祥云发冠在头顶束起一个发髻,鬓角两缕随意散开,其余的则散在后背,是很随意的扮相。可他身量修长,肩直背挺,发丝泛着墨光,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清冷出尘,加之那张脸已经出尽了风头,所以,无论穿什么,都有掩不住的仙风道骨之气。
“有劳。”他淡淡开口,音色如弦。
小二结巴道:“贵……贵……贵客请,您小心脚下……请……”
“这就是无极山的道君吗?天哪,真是惊为天人……”
“不像道君,倒像是个仙君哪~”
“啧啧,若非看着确实是男子气度,都要以为是个灵族女子了……”
“哎?说什么灵族啊,晦气……”
灵族?晦气?什么情况?
自他迎着小二的指引,往二楼去的这一路,窃窃压低但仍清清楚楚传到他耳中的声音,就没停过。
听到关于灵族的声音,他脚步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本想循声过去问一下,可奈何小二过于热情,满口的“请,”“请请请请请……”仿佛怕这位客人中途跑了一般,他便只得作罢。
他刚坐下,殿中的残灵,也已经不请自来地坐到了他对面。
本不想让他尾随,可那残灵相必还是为了他的灵力,时刻蠢蠢欲动地想靠近他,其间他还掐了一次束身诀,困了他一刻,可时效一过,他又灵力虚弱地赶了上来,南风续内心暗叹了一口气,便随他去了。
可此刻这残灵,坐在他对面,也不喝水歇脚,好蓄蓄灵力,免得灵力不济早早归极,反而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他看,像是在……生气?竟是凭白让他觉出一分意趣来。
“阿续,你不可这样!外面这么多人,你不可这样让人看了去,你得戴个斗篷遮住脸!”
委屈巴巴的声音中竟还透着霸道和强硬,当真是稀奇。
“为何?”南风续浅饮了口茶,轻声淡道。
“为何?!什么为何?为什么何?你不知道你这张脸很……很……”
他很了几很,也只很出了“招摇”二字,气恼地黏在唇舌间咬着一般。
你不知道你这张脸很招摇吗?哼!
脑子里突然闪出这句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声音截然不同,脑子里那个,像是在嘲讽他。
他睫毛微颤了一下,“我又不是女子,无需如此。”
“阿续!”他还拍上桌子了,当真是大胆……
“不行!你没看到他们看你的眼神吗?!他们怎么敢?!你……你必须戴,不然我就……”
“我就……一直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