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1]。
除夕宫宴,殿外飘着鹅毛大雪,宫女太监们来去匆匆,生怕出了半点岔子。殿内却是暖熏熏,龙涎香混着酒香,一派吉庆之象。无论私下如何都得你死我活,仇仇怨怨,面上都要做出一片喜色。
浮浮沉沉,最终今年陪坐在帝王侧的人,仍和往年一样,是周明珠。虽然如今这位曾经盛宠的贵妃仍未复位,看着却似是比往日还要得意张扬几分。
众人心里多少了然,如今秦王病重,陛下对景王多有恩宠,年前交过景王的差事又得了陛下的夸奖,看这架势距离这位前贵妃复位怕也要不了多少时日了,更有那大胆的说,更进一步也不是不能的。
很难说如今到底是子凭母贵,还是母凭子贵,但终归景王母子是这场除夕宫宴上最最春风得意的人。
至于秦王,据闻五日前就递了请罪折子,说是旧伤又发作了,虽已经好了不少,但太医说还需要静养些时日,否则会落下病根,陛下便准了秦王今日不必来。人人私下都议论,不知道秦王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听说——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折子上的字迹,和秦王往日的奏折不大相似……秦王可能已经无力起身提笔了,不然这样的折子绝不应当让他人代笔。
有心人自然发现长宁郡主并京兆府尹傅安歌傅大人也未出席宫宴,却只是打眉眼官司,无人说出口的。
但总有那喝了几杯酒就糊涂的蠢货。“听说长宁郡主这些日子常去秦王府探病呢……秦王谢绝了外人探望,长宁郡主倒是出入无碍。”
“秦王殿下和郡主到底有陛下赐婚,和旁人不同,如今秦王有疾,郡主常去探望也是应当的。”同僚倒还算清醒,不欲多言。
“哼!再怎么说也还未成婚,就这般行事。到底是和离过的……”
“张兄!慎言。”同僚看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开口打断,又四周看看有没有被人听到,生怕惹了事。他们二人是同榜进士,数月前才正式授了官,按理是,没资格参加宫宴的,今日能来也是陛下特地给他们这些新授官的开了恩旨。这里又有哪一个是他们能惹的,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从二人背后响起:“陛下方才还赞长宁郡主不但差事办得好,为人更是有情有义。看来这位大人是觉得陛下识人不明啊。”
那人本就是接着酒意故意说些有的没的浑话,如今听到这句刻意点他的话,吓得立刻便醒了,脑子一时之间又有些转不过来,只是嚅嚅半天也没说出个话来。
一旁的同僚认出眼前人是谁,连忙拱手深揖解围道:“程大人,张大人他绝无此意……”、
程修明本就是无意间听到这话,想吓吓这个不知所谓的人,冷哼一声便也懒得再搭理二人。
待程修明走后,旁边的同僚还小声恨铁不成刚叮嘱道:“陛下和傅相都没说什么,你几个胆子议论这些,你有几条命……”
当然,无论是珍馐美馔、轻歌曼舞,还是背地里的阴暗心思、妄言诡计,都和此刻的傅安歌无关。
秦王府内,今夜也多了几分热闹。
虽秦王几个月以来身子都不大好,连带着府里的下人行事往来也格外小心。但今天毕竟是过年,王府内在宋总管的安排下还是装饰了起来,说是也为王爷冲冲病气。
四处都挂上了精致的宫灯,各处的下人也都有赏了月银,丫头小子们一面谢赏一面心里也希望王爷赶紧好起来。说起来王府的差事已经是相当轻松了,以前只有一位主子,常年不在京城。而即将成为秦王妃的长宁郡主,虽然外面偶有人议论,但他们看着却是个待人宽厚的。
而王府深处,由秦王亲卫守着的、除非秦王同意,否则绝不允许踏足的内院,此时确实和往日不同的热闹。
因为府上人少,且为了安全考虑。萧承川院子里的饭菜都是由小厨房里跟随多年、精心挑选的心腹做的,今日便摆了一桌宴席,
傅安歌和萧承川坐在主位,然后是云鹤年和宋叔,并宋衡、追云追月等一干心腹都在场,大家关起门来吃了一顿团圆饭。宋管家看着小主人笑着给郡主添酒夹菜的样子,避过众人悄悄红了眼。
为了怕其他人不自在,傅安歌和萧承川早早便离了席,云鹤年与宋叔上了年纪,也没有多留,便剩了一些年轻人开开心心闹一闹。
内室都铺了地龙,风寒不侵,此时温暖如春。
傅安歌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发现的一副暖玉做的棋子,此时来了兴致,便摆了出来,正好拿来消磨时间。坐下一看,萧承川却没过来,招手浅笑道:“快来陪我手谈一局。”
萧承川慢悠悠坐了过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傅安歌觉得萧承川这几步路走的格外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