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有异,不要过来。”
白煜的声音低沉,迟鲤也只好站在原地,看着白煜一步步自花海中退出,逐步回到她的身边。
迟鲤心中不免疑虑,眼前的花海烂漫异常,好似此刻便是真正来到了百花村所在之处。
不过这花海仅殷府有,而殷先生看起来也并非会细致爱花之人——倘若真是殷先生悉心培养,那细腻如他,又怎会有杀妖之举?
天色如泼墨般暗沉下来,渐渐地目光也模糊起来,眼前的花海也只有阵阵香气宣誓着它的存在。
迟鲤拽了拽白煜的衣角,悄声道:“白煜,这雨仍未停,若今夜再不见殷先生,我们便再回城中。”
只不过白煜尚未回应,忽然间花丛中竟传来异动,连风带雨靠近他二人的,是一抹利刃的闪闪银光。
利刃直冲白煜而来,利落果决,好似一早便下定了决心,刃尖划破雨丝愈逼愈近,而持刃者却一言不发,只一味地想要眼前人付出代价。
迟鲤被白煜推至身后,当即在花园的影壁上撞得生疼,白煜眸底泛起暗光——
要用妖力时,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本领,此刻眼前的漆黑一片在他眼中却尽览无余。
不过刃尖仍是快,在白煜脸侧暗暗留下了一道不小的暗红血痕,可那人的手腕此刻已牢牢地扣在了白煜掌中。
扑棱一声,白煜一使力,那人的尖刃便坠在了地面,砸落满地花叶。
“殷先生,我看得清,不必再装了。”
可殷先生只是冷笑,大喘着气,隐隐笑道:“那当然……你当然看得清了,生而为妖,要食人身,又怎么能在夜里看不清呢?”
看着谦和的殷先生一反常态的疯魔样子,迟鲤心中并非大石落了地,更像是被人一箭穿了心。
“殷先生,你——”
迟鲤一言未尽,殷先生却大声喊道:“女官人,你且准备替你那妖兽收尸吧,我这短刃可是杀过妖的,那妖,可是当即便去了!”
望着雨中白煜的背影静默,迟鲤即刻扑上前去,即便雨夜中看不清白煜面容,但她仍伸出手攀上他的脸颊,去擦那和着雨的血。
“白煜,你可还好……白煜,你说句话啊!”
白煜却神色淡然,他抚上迟鲤的指尖,又擦去了面颊的红痕,片刻后,那印迹竟荡然无存。
“殷先生,你当初杀妖,凭的可不仅是这把短刃。”
殷先生挣扎爬起:“你这是何意……我当初可是亲手用它杀了我的——”
白煜挑眉:“你的夫人,聂夫人。”
殷先生大惊失色,却也挤出了狰狞的笑容:“对啊,果然还是妖最了解妖——”
白煜打断了他的狂语,随即,是迟鲤未曾感受过的,他带有如此强烈怒意的话语:
“那殷先生,你可知这短刃并不足以伤妖分毫,除非,是她一心求死,是她甘愿死在你的刀下!”
“不可能。”殷先生站定,转而向迟鲤喊道:“我可太了解妖了——女官人,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单纯,我劝你也早些看清,不然就会同我一般,沦落到这日日生不如死的境界!”
“要我向你证明吗?”
白煜怒目而视,捡起那短刃,又将殷先生的掌心扯至面前,在掌中倏地划破血肉。
殷先生温热的血混着雨珠在掌心聚起水洼,又颗颗滴落地面,融入夜来香花丛土中。
霎时间,一缕灰紫雾气如同丝绸般自花泥中升起,拢在殷先生身侧,片刻停留后,便氤氲在花圃之中,朵朵夜来香泛出微光,最终汇成了一缕人形模样,亭亭立在花丛之中。
“殷先生,聂夫人一缕芳魂未散,便纠缠在这花园之中,所以百花村,也只有你这一片土地,生得出花。”
白煜退至迟鲤身侧,为聂夫人留足空间。
殷先生顿时觉得喉中生疼,掌心滴着血,止不住地颤抖。
“夫,夫人……”
一阵清甜温婉的女声穿透大雨,回荡在三人的耳侧。
“夫君,我早已原谅了你,你要我的命,我从不后悔——”
殷先生顿时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她尚且青丝,他却早已白发,斯人又至,殷先生痛的说不出话来。
正如二十年前的那一夜,他亦说不出话来。
聂夫人就这样无言看着她的夫君,迟鲤缩在雨中,只觉得眸中酸涩,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