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那不然,嘿嘿,除了训练之外我第一次和祁指导面对面交流呢。”
他把拎回来的东西递给喻若愚,大发感慨:“不愧是我偶像,不仅训练这么负责,还这么关心队员的生活问题,我看这几袋子好像都是衣服。”
袋子沉甸甸的,喻若愚翻看了一遍,除了他塞进洗衣机的那套,其他都是崭新的。
陆思还在絮絮叨叨他和祁淼亲切友好的交流会面。
“对了,祁指导还问你为什么不方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喻若愚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说的?”
陆思:“我说你没穿衣服啊。”
喻若愚:“……”
“我那是没有衣服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陆思不明所以:“有区别吗?”
“……没有。”喻若愚闭了闭眼,罢了,算他不直心虚好了。
没等他缓过这阵窒息,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来自祁淼:【晚上不要贪凉,要穿衣服,最近天气反复,容易着凉】
喻若愚麻麻的,木着脸回复:【好的,多谢祁指导关心】
随后走到陆思床头,一伸手薅走了那件签名T恤。
“没收了。”他面无表情地走开。
*
深夜。
把衣服送到,祁淼并没有离开。坐在车里,他拿出自己用心收藏保养好多年的那部旧手机。
小鱼离开了很久,但他曾留下的社交痕迹都被祁淼小心翼翼地珍藏保存着。他生前使用的微信这么多年始终都是登陆的状态,刚开始那段时间还有人会误发消息过来,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除了祁淼,这个账号再没有收到过任何人的消息了。
逝者已逝,沉溺伤痛终究是一时,岁月无声无息,力量却如此强大而不可抗衡。遗忘也好、麻木也好,一切都可以被磨平然后被接受。所有人都在向前走,似乎只有祁淼还停留在那片海不肯离开。
直到几个月之前,有一个陌生账号开始疯狂地向小鱼的账号发送好友申请,时间大多是在凌晨。
此时此刻,祁淼点开联系人那一栏里被自己拉黑拒绝的近百条好友申请,对方的头像和池虞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
祁淼双眼通红,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发抖。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感觉自己仿佛是遭受命运随意戏弄摆布的小丑,又好像是被上天格外垂青的幸运儿。
这些天,他从经年的噩梦中骤然被抛至另一场美好到难以置信的梦境,他狂喜到恐慌,手足无措,唯有切肤的疼痛才能让他确认自己存活,相信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掌心的伤口因用力握拳而开裂,疼痛顺着神经蔓延。祁淼盯着手机,似乎能透过那单薄的头像看见在无数个深夜小鱼朝自己伸出的、渴望被搭救安慰的手。
原来在那么久之前,小鱼就来找过他了。
可他再一次错过,甚至拒绝了他。
祁淼伏在方向盘上,低蜷着身体,痛苦到难以喘息。为什么又会错过,为什么要拒绝?明明等了那么久,他愿意用生命去交换的人、做梦都在祈求能活过来的人,站在他面前他却到现在才认出来。
他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小鱼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的样子,但他知道,在发送好友申请的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里,小鱼一定很害怕。
*
寝室里,喻若愚躺在床上,照例进行他睡前的好友申请事务。他知道搜索栏一定不会出现他想看到的那个账号,但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某种执念,每天不搜几遍他就睡不着。
麻木的输入账号,点击搜索,没有搜索结果,放下手机睡觉。
喻若愚一如往常机械地操作,然而就在他点击搜索的下一秒,一个账号跳出来,显示在搜索结果那一栏。
简笔勾勒的小鱼头像。
喻若愚眨了眨眼睛,把手机息屏,双手按在左心口。
十几秒后,他睁开眼再次输入账号,点击搜索——
没有眼花,真真切切的小鱼头像出现在眼前。
心跳如雷。喻若愚猛地坐起身,脑子里炸开烟花,他想大叫!
夜已深,室友早就睡得打起了呼噜。
喻若愚激动得对着空气猛挥了几拳,心中激荡丝毫没有得到缓解,他感觉自己能立刻去操场跑一万米都不带歇气的。这一瞬间脑海里迸发出的无与伦比的兴奋与满足感,几乎可以与夺得奥运金牌的那一刻相比拟。
他抖着手发送好友申请,然后死死盯住申请界面,像在等待一个判决。屏幕变灰又被点亮,明明灭灭几个回合,荧光大亮,一个崭新的对话框跃入眼底。
一滴眼泪随之落在上面。
喻若愚捂住脸,泪水却像流不尽似的从指缝溢出,视线变得模糊,死死咬住唇才能让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他几乎快要缺氧了。
迷蒙不清的视界里,他看到对面发来消息:
【你好】
喻若愚愣愣地看着这条消息跳出来,无意识地抽泣。
是爸妈吗?爸妈在和他说话吗?
过了几分钟,对面又发来一条:【很晚了,失眠了吗】
喻若愚捧起手机的动作有些颤抖,敲下几个字又删掉,反反复复好多遍,对话框里仍是空白。他狠狠咬了口内颊的软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甚至尝到血腥味。
先不回复吧。他想,等明天再回复吧,现在的他一定会搞砸。
爸,妈。这两个称呼只需在心里想一想就足够人大哭一场。
不能再搞砸了。盯着屏幕上那两条短短的消息,喻若愚委屈伤心得像个小孩。
*
凌晨的省队基地安静得只有夜虫的鸣叫声。
喻若愚彻底失眠,以免打扰旁人休息,他索性披了衣服下楼散心。祁淼买来的衣服很齐全,除了日常的运动服,还有正适合这个季节穿的防风的薄外套。
晚间果然有风,他缩在宽大的外套里闷头往外走。不经意的一抬眼,暗淡路灯下除了趋光的小飞虫们,还停着一辆无比眼熟的车。
喻若愚愣住,第一反应是自己把眼睛哭坏了。
他就像被光源吸引的飞虫一样,不自觉地朝那辆车走去。直到在车边停下,直到伸手触摸到冰凉的车身,直到眼睛看到伏在主驾驶上的那个人。
“祁淼。”喻若愚敲了敲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