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所念的,正是自己作的那首《逍遥行》!
“你说得对,”宇文泰凝视着她眼中的惊愕,声音带着沉静的、洞悉的温柔,“你厌恶宫墙内的束缚,厌恶人与人之间的算计,厌恶手足相残的结局。你的心,向往天地间的自由,我明白。”
“我本就是对朝堂无心之人,”杨柯喃喃接道,心绪被他的话语搅得纷乱如麻,“可你不一样,你……”
“但我现在遇见了你!”宇文泰扬声截断她未尽的话语,“我曾以为,活着就是要赢得权力,有了权力,才有安全,才有资格去保护在意的人,才有资格去承诺所谓的幸福。可你……”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翻涌着炙热的光,“可你突然出现了,你让我知道,原来幸福可以如此简单,不需要踩着尸骨,不需要权衡算计,它就在你的笑容里,就在你的眼睛里。”
“不必非得是我,”杨柯试图挣扎,声音却虚弱无力,“还有很多人,他们也能带给你幸福的感觉。”
宇文泰不禁笑了:“阿柯,你怎会如此糊涂!难道我宇文泰活了二十年,是初次遇见你这样的人吗?”他抬手,指尖温柔地拂开她被雨水打湿的额间碎发,目光像是荷叶上滑落的一颗水珠,轻柔而清澈,“只有你,只有你杨柯,才能让我心动,给我心安。”
可是此刻,他所有的温存,就像美丽的罂粟,越是沉迷,往后若要拔离便会越发痛苦。
杨柯垂下长睫,遮住眼底翻涌的痛楚,闷声问道:“若……若我能让你体会到这种幸福,那你可愿抛下一切,随我逍遥江湖?”问完她便觉可笑,答案何其显而易见,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顾自苦笑道,“你怎会愿意?若你抛弃了皇位,宸妃怎么办?章家怎么办?章家如今危在旦夕,唯一的希望,不就是你在未来继承大统么?”
杨柯对他扯出一个笑容,用力掰开他放在肩上的手,决然地转过身去,雨水被风裹挟着刮了进来,她任由其肆虐,心里却隐隐希望冰冷的雨滴能够凉透心头那点不该有的错意。
“情浓时,什么海誓山盟都可以轻易说出口,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阿泰,你我生来便走在不同的路上,注定殊途。”
“阿柯,你看着我!”宇文泰追上前,不容分说地捧起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直视着自己,“我曾经也以为,放你自由,是唯一能让你快乐,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但是,你被父皇关进大牢,被额娘灌下牵机丸,每一次,每一次我都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险境,看着你忍受煎熬,那种即将失去你的恐惧和锥心,比我自己承受任何酷刑都要痛苦百倍!”
“是!强留你在我身边,是我自私!”他捧着她脸的手微微用力,目光灼灼,“但我宇文泰有底气、有能力将你留在身边,让你不受纷争的困扰,活得自由,活得快乐!”
他的话字字铿锵,如同狂乱的雨点,打在杨柯已经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让她头晕目眩、情迷意乱。
“若你不相信,我便用行动证明。”宇文泰目光坚定,要闯进杨柯的内心深处,来照见他的一颗赤诚之心,“你被押进大牢,我陪你一起,你被逼服下牵机丸,我也陪你一起。”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杨柯的眼眸瞬间潮湿,猛地反手抓紧他的手臂,企图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你也吞了牵机丸?你为何要这么做!你疯了吗?!”
宇文泰的眼底却有暖流在涌动:“阿柯,既然你如此担心我,又为何问都不问,便将我狠心推开呢?”他伸手拂上她的脸,目光痴缠,“我说过,你经历的痛苦,若我不能替你承受,至少也会陪你一起。”
杨柯心中最后一道冰墙,被这滚烫的话语彻底融化、瓦解,溶成温热的眼泪,冲出眼眶。
“信任我一回,好吗?”宇文泰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雨夜凄迷,杨柯似乎窥见心底那颗巨大的毒瘤,此刻正暴露在冰凉的黑夜中。
宇文泰的承诺,是那毒瘤淌出的一滩污血,还是一具重生的身躯,她不知道。但她清楚,这是一场豪赌,要用她的未来作赌注。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冲刷脸颊,再睁开时,眼底的恐惧和迷茫被孤注一掷的坚定取代。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她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我信你。”
宇文泰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眼底亮起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昏暗的雨夜。
他再也无法抑制,伸手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
浓烈的血腥气味混杂着他身上的龙涎香,霸道地钻入杨柯的鼻腔,渗进她的心田,那是方才她倒在他怀里时,染在他胸襟上的,属于她的血。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最深处响起:若与他携手的这条路,注定要以鲜血来铸就,那么,她也全然接受,此生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