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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冬雪不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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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夏伏婷是一个对她超级超级好的母亲呢,她愿意包容妈妈一切做得不够周到的地方。

除夕的年夜饭由卢仁晋这个大厨掌勺。

番茄火锅、水煮羊肉片、红烧炖鹅、酥油煎排骨、干煸炒鱼片……一如既往的鲜美丰盛。

卢家平时生活条件就不差,但也没有顿顿大鱼大肉,只有在夏伏婷回来,所有人都到齐的年夜饭上才会吃得宛如大饭店摆席一样。

夏伏婷时不时就给女儿夹一筷子菜,看见卢元夏碗里有空缺就立马添肉补上去,仿佛在投喂一只小猪。

年夜饭才刚开始,卢元夏就吃得小肚子胀鼓鼓的,整个人像一颗滚圆的球。

但她胃口好,还能吃。

卢全冬和卢仁晋基本自己吃自己的,夏伏婷不管他们,他俩也用不着夏伏婷来管。

饶是卢元夏再神经大条也注意到了,这些年爸爸妈妈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哪怕是在阖家团圆的除夕,俩人也聊不上两句话。

明明四年前,夏伏婷刚把卢全冬带回家那会儿,他们还能和和气气地侃上几句,怎么现在就……气氛这么冷呢?

卢元夏觉得自己不应该只顾着干饭,得说几句暖暖场子。

然而她嘴巴刚张开,还没开始发挥功力,夏伏婷一句无波无澜的话就丢了出来。

“等这个年过完,全东跟我一块儿走吧。”

除了抛出这句话的夏伏婷,饭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空气都像是凝滞了几秒。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当事人卢全冬,他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

夏伏婷吃好了,她放下筷子,语气很冷静:“没有为什么。”

隐隐约约的轻蔑是融在她骨子里的。

卢仁晋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把孩子带走,总得给个理由吧,你当你是人贩子吗,说要人就要人,嘴巴一张我就得把孩子给你了?”

卢仁晋和夏伏婷是面对面而坐,但凡氛围有一点不对,就会弄得像不愉快的对峙。

而现在,他们已经相当不愉快。

二人早就没什么感情了,一句话不对撕破脸不过是早晚的事。

夏伏婷撩起眼皮看他:“仁晋,你别忘了,全东也是我儿子,他的名字在我户口本上,我才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我想什么时候把他带走就什么时候把他带走,有什么不对吗?”

卢仁晋差点气笑了。

这顿年夜饭是没办法好好吃下去了,夏伏婷就是来砸场子的。

他也不想给她面子了,神色嘲讽:“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顾他人感受,强词夺理,说一不二,神仙来了都得让着你。”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夏伏婷维持自己高傲的体面,“有说废话的功夫不如去帮全东收拾行李,初八过完年我就会带着他走。”

顿了顿,她看了眼一脸复杂的卢全冬,又看了看怒火中烧的卢仁晋,她明白过来什么,有点讽刺。

敢情这对爷俩还真玩起父子情深了?

夏伏婷冷笑:“没事儿,这不还有几天日子呢,你们父子俩可以抓紧时间诉诉衷肠,可别告别的时候再腻歪,耽误我返程时间。”

卢仁晋彻底忍不下去,拍桌:“还说我阴阳怪气,你现在不也是在阴阳怪气吗!”

夏伏婷嗤笑一声,起身,离开凳子下桌。

“等一下,妈妈!”卢元夏急忙拉住她袖子。

她想和妈妈问个清楚。

为什么要带走卢全冬?

为什么一定要带走他?

但夏伏婷不给她问清楚的机会,她动作温和地拿开了卢元夏的手:“你好好吃,妈妈已经饱了,去外头透口气。”

一顿本该合家欢的年夜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虽然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但共同点是都没有什么好心情。

饭局之后,卢全冬单独去房间找了一趟夏伏婷。

“为什么?”他无法理解,牙齿崩得很紧,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克制情绪,“请给我一个理由。”

夏伏婷神色平平地看了他一眼:“理由就是你母亲,还有你外公外婆想你了,找我要人,我没办法不给。”

卢全冬只觉得荒诞,像个天方夜谭:“开什么玩笑,他们怎么可能想我?”

“不知道。”夏伏婷满不在乎,“我也不关心你们的事。”

她打量了一下这孩子的身高:“话说你个子窜得可真快,每一年我回来,你都比上一年高出一截。”

很少夸人的夏伏婷也忍不住随口称赞:“你基因很不错。”

生物课是初中才上的课程,卢全冬小学都还没毕业,他不知道基因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现在的脑子就像是一团混乱的风暴,无法平息,也很难冷静。

夏伏婷说:“虽然我领养了你,但我毕竟不是那个真正生你的人,人前你叫我妈妈是应该的,但人后,你只能叫我夏姨。”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让女儿发现她缺了一个哥哥,夏伏婷对养别人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我知道了。”卢全冬连眼皮都在发颤,他停顿了一下,喊道:“夏姨。”

气氛有片刻的凝固,这对不熟的“母子”能聊的东西寥寥无几。

卢全冬嘴皮泛起了干涩,他不知道那是缺水干的,还是发苦变涩的。

卢全冬垂睫,遮住眼睑下落拓的灰影,问她:“如果有一天,我演不下去了呢?”

“演不下去,也得演。”

夏伏婷牢牢审视他:“你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你也不想失去你身上仅存的这点价值吧。”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卢全冬情绪平复下来,他已经没了方才的慌张和慌乱,沉淀为尘埃落定的平静,他反问她:“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夏伏婷几乎是瞬间给出了答案:“因为当年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母亲告诉了我你的出生日期。”

“你和我那个早逝的儿子是在同一天出生的,你和夏夏也是同一天生的。”

“我信风水,我信命运的选择。”

-

夏伏婷的决定无人能更改,接下来的几天,卢元夏放弃了和别的朋友们玩耍,把全部时间都花在和卢全冬待在一起。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分别的事,仿佛只要不提,就可以不必面对。

他们一起在巷子里玩雪,用胡萝卜给雪人插鼻子,一起追雪松树上到处乱窜的松鼠,和可爱的小松鼠比速度,也和它们抢松果。

偶尔卢元夏会因为雪地太滑摔倒,卢全冬就把她背起来,背着她走完回家的路。

无论白天黑夜,他们片刻不离。

可离别的那一天终会到来。

初八的早上,卢仁晋本欲将卢全冬的行李拎上夏伏婷的后备箱,被卢全冬拦住。

“爸爸,你有风湿,肩膀一直不太好,还是我来吧。”

卢仁晋把他的行李交还给了他,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卢仁晋早已将他当亲生儿子无异。

也许亲生儿子还未必能有卢全冬的懂事和体贴,不仅从不让人操心,还主动分担照顾妹妹的责任,家里扫地拖地、擦桌刷碗、倒垃圾的琐碎家务活,全由他一个人大包大揽。

卢仁晋就没见过比卢全冬更能吃苦耐劳,更手脚勤快的孩子。

有这么多良好的品质傍身,未来必不可能埋没于人群。

是金子总会发光,卢仁晋相信终有一天,他的儿子会出人头地,终成大材。

卢元夏没有出来送卢全冬。

即便她还小,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有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她故意起得很晚,卢全冬也没有叫醒她,快要中午的时候她才迟钝地从床上爬起来,半边身子趴在窗户上,试图瞭望着什么。

屋外冰天雪地,山河空旷,放眼望去银白一片。

只有横七竖八的街道和房屋,以及漫天飘零的白粒子。

在这个冬雪绵延的一年,她没能等回自己的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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