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
看到门口飞扬的白幡,他明白自己到的晚了,提前七天出发,一路奔波,还是没赶上。
在仆人的带领下,他急匆匆赶到灵堂。灵堂中一老一小相依而坐,蔺亮眼神落在自己母亲花白的头发上,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他母亲出生豪贵,性子要强。往日里,头上多生一根白发,都难受得不得了,每日都需唤人拔掉自己的白发。
蔺亮嘴唇颤抖,“母亲,原儿,我回来了……”而后踉跄几步上前,将呆愣的姬原抱在自己怀中,“阿父回来了。”
姬原发直的眼神缓缓聚焦,在看到自己的父亲后放声大哭。她曾反省,她是否不应该阻拦祖父的意志;是否是她,加速了祖父的死亡。
祖父不怪她,她如何能不怪自己。
蔺亮默默抱紧了自己最小的孩子。姬原是他年过四十后最小的幺儿,又是个娇娇女儿,他恨不得将天上星月摘给自家的小女儿。
如今一哭,他只能抱紧自己孩子,轻轻拍打小孩的脊背以作安慰。
*
扁鹊上门后,成为了陆呦的主治医生。药方和用量从重从险,一些医者哀哀不愿同意,“此法凶险,不可轻易用。”
扁鹊不急,自有急的人。辛闷在书房三天,眼下挂着三指宽的黑眼圈,“以扁鹊所说用药。”
治疗方法险,但有生路,总好过被汤汤水水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
扁鹊来的第五天,陆呦头上扎满了金针,灵魂飘在自己头顶端详,这一看像个刺猬成精。
陆呦只感觉眼前一黑,天老爷的,灵魂竟然还能晕吗?这是不是有点太写实了!幸好老天爷保佑,再一睁眼,眼前晃动的人影逐渐凝视,她发现自己醒来了。
旁边忙碌的麦没注意到陆呦醒来,只勤勤恳恳的打开窗户通风,让今日正好的阳光透进来。
辛夫子说过,每日都要定时通风,晒太阳,对昏迷的陆呦好。虽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怪论,但辛夫子不会害陆夫子的。
陆呦舔了舔自己发干到差点黏在一起的嘴唇,颤巍巍地喊道:“水——”
麦动了动,仿佛听到了陆呦蚊子声大点的声音,转过身来,是睁着双眼睛的陆呦。
“陆夫子!你醒了!”
麦一蹦三尺高,激动地跑出门,只有声音还在原地盘旋,“夫子,你等我去通知其他人。”
陆呦手徒劳地在空中动了动,连麦的丁点衣角都没留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麦身影瞬间消失。
“水啊,我想喝水。”
不多时,床边多了几双红通通、布满血丝的眼睛。
陆呦嘲笑道:“看看你们,不知道以为是你们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嬴政没回话,只软踏踏地抱了抱陆呦,而后躲在陆呦床头阴影处不说话了。
菱软软地拍了拍陆呦,“瞎说什么。”
陆呦调笑几句后,终于看向沉默的辛,“我回来了,辛!”
辛不说话,只挡住了自己的脸,狠狠地擦掉了自己脸上的眼泪。
第二天开始,陆呦被三个人压着喝药——辛和扁鹊,还有旁边一个虎视眈眈的嬴政。不是她说,这药已经不能算是苦了,她甚至喝完之后眼前开始跑走马灯了。
自她醒后,庄子重新焕发活力。干活干得有气无力的人似乎被注入了一股子精力,打蔫的柳树杏树抖了抖叶子,重新趾高气昂起来。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除了庄子上更加严密的防卫。
“良药苦口利于病。”嬴政挑着眉,将陆呦之前苦口婆心说的话原路返回。
劝说不成,扁鹊正准备上手灌药时,司马尚冲了进来,“蔺公卒了!”
不敢想象,扁鹊也是个肌肉满满,一手能扛起嬴政的练家子。这年头,游历各国也是需要自保能力的,请参考大名鼎鼎的力能扛鼎的孔仲尼。
“什么?”说着,陆呦一个激动不小心打翻了碰到自己嘴唇的大海碗。嬴政和辛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看了眼地上泼翻的中药。
司马尚不合时宜地露出些许遗憾:“蔺公府邸上已经挂了白幡。”
陆呦愁眉苦脸,看着辛疾步从庖厨拿来的第二个大海碗的中药,终于不再挣扎,利索仰头,一口而尽,旁边的嬴政鼓掌以示鼓励,“不愧是老师,喝药都有大将之风。”
“不会夸可以不夸。”陆呦扶着门框干呕,擦掉自己嘴角的药汁,将注意力放在司马尚身上,“没想到,蔺公没挺过去。”
陆呦对蔺相如的感情很复杂。她是怨恨的,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差点被蔺相如带走。但在听到蔺相如去世的消息时,她似乎,有点难过。
第一个和她有交集的,她在历史书上读到的人类历史上的繁星之一,消失了。陆呦不由得抚上自己的心口。
“阿姐,你在伤心吗?”
陆呦喃喃回道:“是的。”
为一颗星星的坠落。”